“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王茹打量着风尘仆仆一路赶回家的程骏，眉头皱起。
“邻座一小孩儿的饮料泼了我一身。”
“快去冲个澡吧。”
“不了，我回家再洗。” 程骏指的是，回他自己市区的公寓后再洗。
王茹意味地看了他一眼。
随着里屋门把手的拧转声，一阵刺鼻的香水味让程郗不禁吸了吸鼻子，她不喜欢这种胭脂气浓郁的「魅男香」。
孙琪琪脚踩一双中跟鞋从主卧里悠悠走了出来，手里提着小香家经典款包包、脸上化了个精致的全妆、头发微卷，身上的套裙程郗认得，是今年小香家春季新款。孙琪琪旁若无人般顶着个孕肚就出了门，不打招呼也不言语，只是临出门口前，视线淡淡扫了眼柯熠和程郗。
“砰 —”一声重重的关门声，除了略惊着了程郗，家里的其他人似乎已习以为常。互相当彼此不存在，好像孙琪琪和其他人分别置身于两个互不干扰的异空间里。
王茹是最接受不了外面的鞋子穿到家里的，鞋子脱在玄关、进门换拖鞋，这是规矩。现在居然能容忍孙琪琪在家里穿着外面的鞋到处走。
餐桌边的程郗，全程目睹，一团迷雾在她脑中散开 ..
不过，比起这些，此刻诡异的餐桌氛围，似乎更抓挠着她的脑神经。
程骏飞机误点，赶到家时已近九点。
回家前，程郗硬拽着柯熠去苍蝇店吃了碗大排面，柯熠还不乐意。
“不等会儿要去咱爷爷奶奶家吃饭吗？咱爷爷以前是沪林饭店的总厨，那我以后能不能吃到他做的松鼠桂鱼？没点水准的厨师都做不出来那个味儿，是不是得等你生日或者过年他才做？...”
“吃面吧你！” 程郗看着此刻的柯熠，心里不禁冷哼一声，已然开始嘲笑起了他的天真和愚蠢。
此刻，“温馨”、狭小的四人餐桌上，奶奶王茹和爷爷程建国各坐一边，程郗和柯熠只能挨着挤在一边，柯熠的大长腿都没法儿在桌子底下伸直，一餐饭吃下来，他一直就蜷着腿坐得，他俩的对面坐着程骏。
“叔叔好。” 柯熠对着刚落座的程骏打招呼道。
“叔叔？” 程骏的眼睛撇了眼柯熠身旁的程郗，丝毫没把柯熠放眼里似的冷哼了一声，“你上次不是喊我程老师的么？”
“...”
程骏和柯熠打过两次照面，两次柯熠都喊了他“程老师”，有次还在小区里见到一身伤刚打完群架回来的他。就算是现在，脸和脖子上都还挂着一些隐约可见的淡青色淤青。程骏不算一个对旁人会轻易留记忆点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记住了柯熠。
五人的餐席，程建国今晚只做了四个菜、其中两盘是炒花生米和凉拌黄瓜，酒水饮料更是什么都没有。
“爸，喝酒么。” 程骏的手此刻勾叠着搭在桌子上，桌上无人动筷。
“嗯”
“你爸高血压，喝什么喝。” 王茹否决道，伸手就要拦住程骏。
程骏自顾自拿了瓶白酒过来，还是给自己和程建国各到了一小杯，中间看了一眼柯熠，没给他倒，“我和爸就稍微小酌两口，没事。”
“哎哟，你们一家人在吃饭啊。” 远处，刚用完洗手间，从客卫里走出来的孙琪琪妈看了眼餐桌边的五人，没话找话一般地说道。
“我说了多少次了，用完洗手间就要把门关上，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王茹逮着茬就要给孙琪琪妈‘上课’的。
“我 .. 我上的是小” 王茹此时一个眼神狠瞪了过去，示意她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不 .. 不好意思。”说完，孙琪琪妈赶紧回去拉上了门。
“桌子小，实在没地方留你们一起吃了。抱歉了啊。厨房里给你们留了宵夜，你们可以吃的。”
“不 .. 不用的。你客气了。你们一家人吃你们的就好！” 说完，孙琪琪妈赶紧回了书房，哦不对，以前是程骏的书房，现在是她和孙琪琪爸的卧室。
...
“你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王茹率先问道。
“柯熠。”
“哪个熠？”
“熠熠生辉的熠。”
“学习成绩怎么样？” 程建国动了动筷子，但也只是夹了一口花生米。
“年级第一！” 程郗先一嘴替柯熠回答道。
“程郗，没有问你。” 王茹给了程郗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插嘴。
“... 尚缙的年级第一根本不值一提。” 程骏的语气里是不屑，“这学校，爱学习的本来就没几个。”
“...”
“你爸爸妈妈知道你 ... ？ ” 王茹的语气似盘问。
“知道。我爸妈都知道我在和程郗交往。” 他说得不是他父母知道他在谈恋爱，他说得是他父母知道他在和程郗谈恋爱，这句话告诉了桌上人，程郗在他父母那里是有名有姓的，桌上人自然都听得懂话里的意思。
“你家里做什么的？” 程建国抿了口白酒后，问道。
“我家里做生意的。” 柯熠这个回答有点“狡猾”，「做生意」三个字很是暧昧，可以是大生意，也可以是小生意，透露不了家底，带不出任何炫富和优越感来。王茹和程建国都是盐比米吃得还要多的老江湖，光从谈吐、气质也都能看得出来他大概率家世不俗，起码也是一个规矩家庭教养出来的孩子。
“那你准备考哪所大学啊？”
“我想考 F 大。” 程郗的眼睛此时直直看向了柯熠，她的眼中是疑惑、是不解。
柯熠没看她。
桌上程建国、王茹、程骏此时都抬眸看向了柯熠。
“你成绩那么好啊？能考上 F 大？” 王茹有些难以置信，F 大是本市最好的大学，在全国都是排名前列的。
“高二时 F 大就给过我保送名额，但我家里当时想让我去国外念大学。”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要留在国内呢？”
“F 大很好，不比国外的大学差。” 柯熠答得简单，在座的四个人却能各自解读出四种意思。程郗的心晃了晃，某些猜想让她不安。
“你吃饭啊，怎么不动筷子。” 王茹把柯熠面前的那盘红烧狮子头朝他推了推。
“去给孩子拿瓶橙汁吧。刚给他倒得水他都没喝。” 王茹指挥起了一旁正在低头吃花生米的程骏。
“我去？” 程骏此时脸已变得潮红，不经意间他一杯接一杯白酒不知道喝了多少，一整瓶的酒已下去了半瓶。
“不然我和你爸去？” 王茹反问道。
程骏的视线此时移向了程郗，程郗此时已经吃起了桌上的八宝鸭，一眼没往程骏那儿看。程骏无奈，只能起身去给柯熠和程郗拿橙汁。
“叔叔不用客气的，我喝白水就好。” 柯熠刚起身，又被程郗拽了回去。
程郗夹了块八宝鸭到他碗里，轻轻道，“闭嘴吃你的饭。”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是王茹和程建国都听到了、也都看到了，老俩口对视了一眼。
“当心别呛着。” 程骏把橙汁放柯熠面前时，定眸重重看了他一眼。
...
“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程骏俨然已是一副醉样，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牵手了吗？不可以牵手的 ... ”
王茹的手肘立即就撞了过去，示意他住口。当着孩子们的面，说什么呢。
“亲嘴更是想都别想！”
...
这顿不能称之为饭的饭，其实吃得很仓促。最后程建国以不耽误高三生学习为由，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这顿饭。
程家人默契的避开了「谈恋爱」、「交往」、「男女朋友」等字眼，虽大家心里都懂俩孩子现在就是在谈恋爱，但他们不说出来，仿佛这样，这段关系就没有被认可。
但不管是柯熠还是程郗都能感觉到，程建国和王茹，对柯熠是不排斥的。学生时代的恋爱，在他们这一辈人眼里，很难去太当一回事。未来长着呢，变数太多。
...
“家宴”结束后，柯熠先下得楼，程郗半小时后才下去。柯熠一直等在楼下 ...
从程骏家楼栋走出来后，程郗一路沉默不言语，柯熠在她身后跟着她的步伐、她的节奏，一路看似是闲逛一般，悠悠踱步在小区里。
一路走到了汇丰苑的篮球场，四个半月前，他俩确立了关系的地方。
“你刚说，你不出国了，是 ... 什么意思？” 程郗此时停住了脚步，回身靠在了球场边的护栏网上。
“字面意思，怎么了？” 柯熠的语气淡淡，仿佛就像是在说「我爱吃苹果是因为苹果好吃」。
“柯熠。我记得，咱俩在一起那天，当我说我会被我爸送回荷兰时，你告诉我的是，异地恋你遭得住。” 程郗此时伸出两只手，同时握住了柯熠的手，拗出一副她此刻无比虔诚的模样，“同样的话，我也告诉你，异地恋我也遭得住。”
柯熠瞬间被她逗笑。
“我一直觉得咱俩之间有一个默契在于，我们都不必为对方改变我们原本的生命轨迹。该念书念书、该工作工作，咱俩在一起得督促彼此成为更好的人。而不是未来有一天指责对方时说道，我当初为了你放弃了什么什么 ... 你懂我什么意思么，柯熠？”
柯熠当然懂。他又不傻。他想留在国内，确实有一部分不想和程郗异地那么远的原因，程郗在他眼里属于不可控因素。大学里的狼只会比高中里更多。
但这部分原因最多也就占比 25%，75%是其他原因。关于这个【其他原因】，他现在还没办法和程郗说。
“我知道。上 F 大是我之前就有的想法，去国外不是我唯一的选择。”
“真的？”
柯熠勾唇浅笑，“郗，我说过，我不会骗你。”
...
晚上，程郗快睡着前，突然收到了陈栖的微信 …
【Carl（陈栖）：你怎么跑去当模特了？】
【CX（程郗）：？？？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去呢。】
【Carl（陈栖）：（图片.jpg）】
陈栖此时发来一张朋友圈截图，发圈人的名字叫陈浸，配图是程郗前几天在胡霖那儿拍得一张淡妆面试照，配文是「历经五个月，终于找到了一位和 Black 系列非常贴的模特，见到她照片的第一眼就让我眼前一亮，我知道，就是她了。现已不再接收其他模特的举荐，非常感谢各位朋友们五个月来的辛苦留意，特此告知。」
【CX（程郗）：呃 ... 这人谁？】
【Carl（陈栖）：我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