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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番外

浑小子 三碗过岗 6510 2024-06-06 22:45:57

陈林虎从焦头烂额画精草的工作里挣扎出来, 头晕眼花地伸了个懒腰,歪在椅子上休息,顺道又拿起放在手绘屏旁的书翻着看。

离下班还有一小会儿,工作室里人心浮躁, 巴不得早早结束工作迎接即将到来的清明假期。

陈林虎的工位离助手们有些距离, 加上本人长得天生一副凶狠俊冷的模样, 让他躲开小助手们叽叽喳喳的骚扰,窝在角落里转着椅子看手头这本已经不知道翻了多久的书。

尚清华拿着兜薯片走过来慰问的时候就瞧见他瘫在椅子上的模样, 敲敲桌面:“又看这本, 都快让你翻烂了,就算知道是谁写的我也受不了你这么秀恩爱啊, 搞得跟谁没对象似的。”

“这本用来看,架子上的那本没拆封, ”陈林虎头也不抬地指指自己身后的书架,“你是秀不了,你对象又没写书。”

尚清华被他噎了下:“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受不了你这嘴。”

有个小助理伸头过来:“我把下周的成稿发你了主笔,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的地方?”

陈林虎“嗯”了声把书放下,拖着鼠标点接受文件, 又把成稿拖进软件里看。

“贺图画的还不错, 平台那边想出个周边, 让再画几张明信片的图。”尚清华边交代着事儿,边把薯片丢给陈林虎,自己拿起陈林虎刚才看的那本书。

封面的底色是黑色,题目《洞穴之国》几个浅金色的字下标着作者名字,张训。

这本书尚清华看过,大概讲的是一个本该拥有正常人生的英雄家族后裔阴差阳错成了个破落户, 逃亡的过程中误入某洞穴,意外发现里面有一个不知名的小王国,国民奇形怪状又性格迥异,和洞外的人完全相反,外貌也大多可怖,本性却善良温和。破落户在此结识了王国最古怪的国民,两人性格天差地别却最终互相理解,并在探索王国的过程中得到成长最后重回地面的故事。

有点儿魔幻故事的风格,但因为人设精巧笔力沉稳而收获了一批观众。尚清华也挺喜欢的。

除了这本用来常看的书之外,另一本没拆封的和书架上的漫画并排放着,挨着它的漫画《灵响》一共出了五本,现已完结,作者栏上写着陈林虎的笔名:大虫。

陈林虎在大学期间点灯熬油地勉强保证了稳定更新,肝上长人般在毕业后没多久完成了自己第一部签约漫画,数据相当不错,得到了出版的机会。

但此后陈林虎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瓶颈期,刚巧之前大学期间帮了他不少的学长的工作室里走了个主笔,又面临开新项目,邀请陈林虎担任主笔,他就这么顺水推舟的进到了工作室里。

此时距离他第一次签约漫画已经过去五年,307宿舍的人毕业后各奔东西,但依旧联系。

周壮壮做起了苦逼的美工,高一等就留在宝象开了家画室,尚清华尝试考公失败,凭借着大学那会儿对漫画的了解干起了编辑,并且兜兜转转地竟然也进了学长的工作室,主要负责和作者和平台之间的对接工作,忙起来也累的跟王八蛋似的。

五年时间里陈林虎已经完全褪去了身上的青涩,是个实打实的男人了,身形因为保持稳定健身而更笔挺有力,但依旧在忙完一天的工作后累得上下眼皮打架,喝着仅剩几口的可乐审阅成稿,眉头因为不大满意效果而皱的死紧,吓的刚毕业的小助手不敢吭声。

“哎,我觉得要不明信片你试试绘本风格吧,”尚清华跟陈林虎混的熟,压根不把他的脸色当回事儿,指着《洞穴之国》的插画跟陈林虎说,“你给训哥配的这几张插图就特有意境,魔幻童话那种感觉,刚开始我都没看出来是你画的。”

陈林虎边把要修改的地方圈出来边说:“你定好了跟我说,要是不急就清明节之后再画。”

“不急,”尚清华把书放回去,“清明你要出门?”

陈林虎点头:“回趟宝象,上坟。”

刚把手头上的活忙完,门口响起几声慢条斯理的敲门声,陈林虎抬头,正对上张训半眯起的笑眼,紧绷的脸松弛不少,下班的心情因为张训来接他而更轻松了几分。

尚清华跟张训也算熟人了,打个招呼:“来接人啊?”

“在附近谈事儿,看时间够就来了。”张训走进来,看看尚清华,“瘦了吧你?”

“是累出阴影了,显得我立体了。”尚清华摸摸脸,又看看张训和陈林虎,忽然叹了口气,“你俩的脸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陈林虎也就算了,张训已经是三十出头的人,穿个衬衣架个眼睛,笑的时候依旧像个大学刚毕业的毛头小子,只有眼里藏着点儿圆滑世故,这两年过得心情舒畅,这点儿圆滑都缩在了骨子里,跟陈林虎在一块儿的时候更是用不上,俩人经常吵着吵着就扭打起来,没打几下就滚到床上解决内部矛盾。

小工作室因为主张精品创作,人不算太多,一部分都是学长亲力亲为挖过来的,刚开始还有挖张训过来写脚本的心思,因为张训忙着自己的书和翻译等其他工作,这事儿才这么算了,至今学长提起此事还是心有不甘。

旁边儿的小助手瞟一眼陈林虎,再瞟一眼张训,扭头跟自己邻座工位的勾线助手挤眉弄眼。

刚挤了没两下,就被陈林虎“咳”的一声吓了一跳,赶紧规规矩矩地站好。

陈林虎莫名其妙地看看她,表情很是纳闷,搞不懂怎么就又吓着人了。张训跟尚清华心里早就乐死了。

“稿子我发你了,照着改改,主要还是打光问题,跟曝光过度似的,”陈林虎垂着眼,感觉到张训在看自己,硬绷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不是到处都亮的画面就是华丽好看的,点缀那么多影响画面表达出的情绪。还有一部分是勾线画的走形的问题,你捎带手拖PS里液化一下看看,不行清明结束再发我改。”

小助手连连点头,说实话,她这个主笔也就是长得凶,说话干嘛的却很客气很干脆,也不藏着掖着怕助手多学什么的,两个跟着这个项目的助手都学了不少东西。

张训抱着手臂听陈林虎有条不紊地安排助理工作,等人都回工位了,才问:“走吗虎子?”

“走。开车没?路上买点儿菜。”陈林虎一跃而起,把电脑关了,又带上装了稿子的移动硬盘,捞起包跟尚清华打了个招呼就拉住张训的手往外走。

尚清华跟在后边儿喊:“那聚会你答应了吧?我可跟大头他们说了啊!”

陈林虎已经拖着张训窜出门去,远远丢回来一个“好”。

工作室的人已经见怪不怪,这座城市开放热情,大家忙着过自己的生活互不干涉,只是另外一个画少女漫的作者从显示器后探出头,幽幽地叹了口气:“老板和他都三十来岁,怎么一个跟要面对中年危机另一个却跟刚毕业似的?”

刚从内屋出来的老板——也就是陈林虎的学长,猝不及防听见这句,抹着泪又回了办公室。

尚清华叹口气:“这就是差距。下班下班,今儿我还得陪女朋友呢。”

-

陈林虎和张训两人下班的生活琐碎平淡,去超市买了些菜和生活用品,就开车回现在居住的小区。

小区的建筑也已经有些年头,虽然不像宝象的文化宫家属院似的那么老旧,但看傍晚散步的老头老太太的数量就知道这里头住的大部分都是养老的人。

车还没到小广场,俩人就瞧见远处一抹刺眼的反光。

“老爷子还是厉害啊,”张训坐在副驾上忍不住笑,“哎,你知道他现在是小区象棋男子冠军吗?”

“自封的吧。”陈林虎说,“他象棋还不如跳棋呢。”

张训:“院儿里就五个下象棋的老头儿,还都不会玩手机。他拿手机跟人家下,人家走一步他在手机上下一步,按着手机的走,人家都说他是隐世高手。”

陈林虎被自己爷爷这无耻的行为给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从车窗里探出头朝老头儿喊道:“爷,回家!”

小广场上卤蛋似的脑袋扭过来,风仙道骨地点了点:“就来,就来,你们先行一步。”

“……”陈林虎看着他,“买了卤鸡爪,先行一步就进我肚子了。”

张训看见那颗卤蛋迅速起身,三步并两步地朝家门口逃窜。

“哎呦,”张训笑得肚子疼,“多可怜的老头儿,吃个鸡爪都得跟孙子抢。”

陈林虎瞥他一眼:“你上回偷着给他买鸭脖那事儿还没完呢。”

张训立马坐直身体,先往陈林虎脸上亲了口,又手指前方:“快追!一会儿鸡爪咱俩加油吃,争取减少他吃的数量,保证健康!”

宝象的老家属院儿在陈林虎毕业那年就拆了,老陈头伤感归伤感,但情绪触底之后竟然发生了惊人的反弹,提着劲儿要看看跟北方不一样的城市,不管陈兴业怎么劝都不听,就这么兴奋地跟着陈林虎和张训一道来了晔城。

陈林虎来晔城是为了进学长的工作室,张训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不怎么挑地方,两人干脆就在晔城又租了个老校区,挨着公园儿,因为离市中心比较远相对僻静。

租下来的时候本来只有一楼,二楼是房东住的地方,住了没半年,房东就搬去国外了,走得急,二楼的房子暂时没找到租户,因为跟老陈头谈得来,房东干脆折了点价钱把二楼一起租给了他们。

陈兴业一开始挺生气,但后来也习惯了,临近退休他不怎么忙,经常跑过来看老陈头,带着诸丹陈童住一楼也方便。

转了一个小圈儿,上下楼关系竟然又恢复到了在宝象的状态。

“你俩工作睡觉的就回楼上,一顿三餐下来吃饭,”老陈头脸上冒着吃到鸡爪子的红光,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我这屋我安排,过几天我们小区老年俱乐部要搞个下午茶活动,你俩就别来了,碍事儿!上回让你俩煎个鸡蛋都给我煎糊了,纯纯俩吃货,带着嘴来上门别的啥也不会!”

陈林虎和张训这两年已经被嫌弃惯了,前者埋头苦吃,后者顺溜地拍马屁:“确实确实,以后我俩就负责吃,还刷碗。”

“之前说的你还记得吗?明天回宝象,”陈林虎吃到一半开口,“票买好了,你明儿确定要去了是吧?”

老陈头叹口气:“去,怎么不去。”

虽然搬来了晔城,每年老陈头还是会回去宝象给陈林虎的奶奶上坟,今年陈林虎早早安排好了票,张训也喊了段乔帮忙,到地方就直接有车用,方便上山。

吃完饭洗洗涮涮,俩人被赶着回到二楼,门刚打开就见虎哥带着自己小弟豹仔横在地上翻肚皮。

豹仔是俩人几年前在老家属院儿绑架的一只狸花猫,因为长得略丑没人收养,就这么在张训的二楼落了脚,后来又跟着一道长途跋涉地来到晔城,跟着肥猫虎哥学了一身高傲求摸的好本事,偏偏身材怎么都吃不到虎哥的吨位,只能像根细面条似的委屈地被虎哥一脚蹬开,“咪咪”地叫着跟陈林虎告状。

“这叫声跟脸是真不搭啊,长得尖嘴猴腮,叫得却跟小绵羊似的。”张训说,“陈大爷今年好像气色还行,没跟往年似的那么难受了。”

陈林虎把包撂在地上,鞋一蹬就往屋里走:“之前不老是忌日去吗,可能会想起以前的事儿。今年改清明去了好点儿。”

“还是注意点儿,高铁时间也不短,我怕他颠出个好歹,”张训咬上根烟说道,“跟段乔说了声,到时候下高铁他开车等着接咱们,高铁站离他家近,就在他家附近定的旅馆住一晚上,周边也有医院什么的,万一身体不舒服就直接过去。”

陈林虎“嗯”了声,累了一天,直接躺在沙发上:“听张老师安排。”

“不换衣服就躺沙发!”张训过去掐了把陈林虎的脸,“改不了了是吧你这毛病,起来,换个衣服洗个澡——”

陈林虎从沙发上直挺挺坐起来,搂住张训的腰,隔着衣料在他小腹咬。

这么几年下来,张训早就让他给啃习惯了,随便刺激一下就哆嗦,身体绷紧弓起腰,鼻腔里发出一声哼。

“换,”陈林虎的舌尖钻开扣子扣住的衣缝,“慢慢换。”

车票定在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俩人带着老陈头打出租往高铁站跑,路上张训的眼神有如实质,恨不得把陈林虎千刀万剐。

“知道你俩工作忙,也不能天天熬夜啊,”非得坐副驾的老陈头很沉痛地说,“还得我喊你俩起床,像话吗,早饭倒是没落下,面包煎鸡蛋吃得比猪都快——真是除了吃啥都不会!”

司机帮着开快点儿赶时间,被老头儿逗乐了:“哎呦大爷,带俩孙子出门就是得操心,准备去哪儿玩儿啊?”

“可不就是操心吗!回老家一趟,”老陈头摸摸脑袋,顿了顿,“给他俩奶奶上个坟,这不是清明节嘛。”

张训原本瞪陈林虎的目光猛地挪开了,落在老陈头的身上。

他这几年其实已经过得很高兴很知足,老头儿健谈性格又爽快,说不介意是真不介意,拿他跟陈林虎一起养似的,张训一直以为这已经够好了,没想到老陈头还能让他更爱现在的生活。

旁边儿昨天一晚上都不消停的陈林虎的手摸了上来,在张训的手心里抓了抓。

早上的高铁到宝象已经是下午快三点,祖孙三人一出门就瞧见太阳底下段乔敦实的身影——他的减肥大计没彻底成功,好在维持到了一个健康水准。

段乔也有段时间没见陈林虎和老陈头了,高兴得不行,把三人往车上一塞,一溜烟拉回自己家。

段乔跟宁小萌结婚后一年就卖掉了市里的老房子去了新城区的新房,没多久俩人就有了个女儿,长相挑着爹妈的优点长,性格倒是像段乔多一点儿,三岁多话还说的含糊,但开口就知道是个话篓子,坐沙发上能跟老陈头牛头不对马嘴地奔着俩小时地聊。

宁小萌和段乔张罗了一大桌菜,他俩女儿还兴致勃勃地拿着自己的蜡笔画给陈林虎看,陈林虎浑身解数也没能猜出来画的都是什么,只能慎重点头:“很好,有天分。”

张训被陈林虎这应付小孩儿的模样逗乐了,跟老陈头边吃边笑,段乔跟老陈头用菠萝啤碰了一杯,问道:“明天有什么打算吗老爷子?”

“就上个坟,不麻烦你不麻烦你!”老陈头连连摆手。

“有什么麻烦的,不就开个车吗,让他去!”宁小萌说,“在家也是闲着,还不如开车陪着转转呢,您尽管使唤他!”

老陈头乐呵呵道:“那就去墓园一趟,回来的时候拐文化宫家属院儿看看,我都两年没看啦,也不知道以前那帮老邻居散开后都过得怎么样。”

老人用这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这些话,反倒是年轻人更加唏嘘。

段乔没二话,第二天天蒙蒙亮就开车到酒店门口接上人,拉到了墓园。

张训这是第二回来,中间几次本来他也是要陪着来的,但都因为陈兴业跟着就没去,这回陈兴业挪不开时间,张训就跟着一块儿来了。

车照例停在上回张训停的地方,他跟段乔下车,从后备箱里把准备的瓜果和陈林虎今年新画的纸衣服给帮着拿出来,让陈林虎拎上。

“上去还有几层台阶,招呼着点儿。”张训低声跟陈林虎嘱咐,又朝老陈头笑笑,“我跟段乔就在这儿等。”

老陈头背着手看看他:“让小胖辛苦点儿等等,你也来。”

张训没反应过来,身后段乔推了他一把:“喊你呢!”

“我去行吗?”张训心里打着鼓。

“磨叽什么,”老陈头说,“上个坟事儿那么多,还行不行的,是不是爷们儿?”

当然是。

陈林虎在老陈头背过身朝前走后,拉了把张训的手。仿佛要借给他点劲儿似的,把张训拉到自己身边。

老陈头的妻子赵学敏的墓碑依旧静静地立在墓园,张训跟着走到碑前站好。

墓碑的照片比老陈头常用看的那张要清晰一些,奶奶剑眉如飞,笑的有点儿得意。

“今年衣服也到位了,自个儿拿。”老陈头把纸衣服压好,抄着手看着墓碑沉默一会儿,又说,“让你见见虎子,跟咱俩另一个孙子,叫张训,以后大家都嗝屁了到底下别谁都不认识谁,那多尴尬。”

张训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好笑,两厢情绪中和,竟然剩下一片温暖的平静。

陈林虎已经习惯了老陈头在坟前的跳跃性思维,伸手在张训的肩膀上捏了捏,在他耳边小声道:“你也是孙子,大八岁也没占着什么便宜。”

张训半眯着眼,斯文地笑了笑,也小声道:“占声‘哥’的便宜,你这辈子也捞不着。”

和往年一样,老陈头也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么,可能是该说的都说完了,才拍拍手:“行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明年再来。”

往下走的时候张训问了句:“您都交代什么了?”

“不告诉你,”老陈头背着手,高深莫测道,“老两口的私房话,你打听个鸡毛啊!”

张训哭笑不得,陈林虎小声嘀咕:“这词儿我熟,小时候他就这么打发我的。”

“坐高铁怪好玩儿的,刷一下就到了,”老陈头又说,看看他俩,“明年你俩再陪我来吧。”

在墓园一共站了也就半个多小时,祖孙三人就又钻进了段乔的车里。老陈头照例系着安全带坐副驾,跟段乔扯着喉咙唠家常,一路唠到文化宫。

老家属院儿已经基本上全都搬走,只剩下一间间空屋破楼。

没有人住的屋子很快就腐朽,爬墙虎长满了二单元的墙面,覆盖住陈林虎曾经住过的卧室的窗户,爬向二楼张训住过的卧室。

不会有人知道那里曾吊下来过装着竹篮,里边装过猫粮,装过小面包,装过两个人炙热的感情。

陈林虎站在破旧的二单元前,好几户的玻璃窗都已经破了,一副等待拆除的模样。这里会拔地而起新的高大建筑,埋在脚下的爱与时光,自此都只存在于他们心里。

“多好的地方,以前那么多邻居,”段乔忍不住感慨,“以后都聚不到一起了。”

老陈头背着手看着自己的一楼和二楼,笑了笑:“小冯两口子买了新房,早搬过去啦,人家俩不要孩子,听说准备买个房车旅游。老丁和他老伴儿跟着碧芳去市里的房子了,丁宇乐这小子行,考上美院了,就在晔城隔壁,上回虎子去那边儿采风还见着了呢。老廖他儿子,昌荣,在城郊租了个带院儿的小房子,闲着没事儿就种花,挺开心的。”

这些张训和陈林虎都知道,老陈头这几年还跟家属院的老邻居有联系,尤其是丁家俩老人,毕竟年纪都大了,隔三差五就互相问候问候,得知对方都还在世也就放心了。

丁宇乐一家是最先搬走的,走的那天小孩儿哭的跟个泪人似的,丁碧芳也留了电话和家庭住址等等联系方式,让陈林虎和张训以后有事儿就找她。

“您倒是都知道,感情好啊,”段乔笑道。

“嗯,都知道,”老陈头说,“分开了但都过得更好,那干嘛还为了老地方难过呢?人得朝前看,一辈子都不能回头。”

老家属院儿拆了,再建起新的建筑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老陈头看完了也就心满意足,末了薅走也不知道之前谁家种的一把麝香菜,兴高采烈道:“嘿!这回可轮着我薅别人菜了,快快,回去捣碎了跟蒜末拌一拌,还能吃一顿蒜面条!”

三个小辈儿:“……”

薅也薅了,不吃也是浪费,陈林虎三人啼笑皆非地陪着老头儿走出老院儿。

陈林虎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片地方,这老旧的楼房里曾经承载过他年幼时的假期,他和老陈头的时光,容纳过张训这个外地人,包容地对他敞开楼顶夏夜的星空、冬季的落雪。

街角的羊肉水煎包,附近的馄饨店,桥上的棉花糖摊。廖大爷的腌菜,小冯太太的炸带鱼,丁老太太的炸丸子炸豆腐。餐桌和冰箱里永远都会有领居家送来的饭菜。

中秋节聚在一起举杯嘱咐,老人离世时的痛哭,这里悲欢皆有,爱的朴素又真诚。

这是他一生中最温暖最明亮的记忆,即使是在布满灰尘的老建筑里。

他年幼时来到这里,现在即将离开,以后不会再回来,也无处可回。

张训站在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低声道:“走吧。”

陈林虎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以后你想回宝象,我可以陪你。”张训用肩膀撞撞他。

陈林虎伸了个懒腰,原地蹦了蹦,趁着段乔和老陈头都在前头,扭身抱了张训一下:“不回来了,该带走的人我都带着,就够了。”

张训的目光柔和下来,在陈林虎的脸上亲了一口。

停车的地方有点儿远,几人正溜溜达达地朝前走,老陈头跟段乔交流着面条的多种做法,就听前头有人尖叫:“你干什么你!——手机!我手机!抓小偷啊!”

段乔手搭眼上,前方一个妹子拽着被划破的小皮包,穿着高跟鞋艰难地朝前跑,追着一个头戴遮阳帽的男人。

“哎我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段乔骂道。

老陈头也大怒:“青天白日大庭广众!”

“抓小偷!”段乔力不从心地跑了两步,“抓、抓——哎你俩等等我!”

身后段乔大呼小叫,老陈头摇旗呐喊。

陈林虎和张训一前一后跑起来,阳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他俩的头上和身上——就像当年,表情执拗的浑小子和圆滑世故的男人在街头玩儿命狂奔,就为了一个拢共装了没几块钱的皮夹子。

那时风吹鼓衣衫,扬起发丝,他们撞进彼此双眼。

就再没离开。

作者感言

三碗过岗

三碗过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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