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的七天假期过完,我们又逐渐投入到正常的工作生活中。
Lucy自称晋升为“已婚少女”,左手多了个婚戒,现在偶尔喜欢调侃我的情感状况:“诶,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李旭洋如同当年般热情热心,在婚礼后说没想到我们还在一起,醉醺醺地给予了善意的祝福。
然后八卦地打听:“那什么时候结婚呢?”
不因其他,只是因为魏丞禹自己在接到捧花时宣称,“真的要结婚了,马上。”信誓旦旦的。
“不知道啊,马上吧。”我笑着敷衍他们,心里也没有确切的答案,虽然有隐秘的期待,但其实觉得现在也已足够好。
“今天是周五诶。”Lucy话锋一转,“去喝点不?叫上你对象也行。”
“不不。”我连忙拒绝,“今天是我妹妹生日,我要和她吃顿饭。”今天是岑姝的十岁生日。
“哥,我明天要出去吃饭,因为十岁是大生日,要和爸爸的朋友妈妈的朋友,好几桌。”餐厅里,岑姝刚坐下,把书包扔到旁边的座位上,然后看了我两眼,犹豫道,“那个……那个……我嫂子呢?”
我正在喝柠檬水,闻言呛了一下:?
岑姝脸有点红,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喊什么啊!那……我……”
我咳嗽着弯下腰,把纸袋递给她:“这是你……嗯……嫂子……选的,他今天临时加班,原本也想来的,让我和你说一声抱歉,说下次带你和多多去迪士尼玩。”
“谢谢!”她开心地接下,问,“那真的喊嫂子吗?”
“……还是喊哥哥吧。”我沉默了两秒,说,“就当多了个哥哥。”虽然我觉得如果魏丞禹听到了这个称谓,应该会不分青红皂白很高兴地应下。
“他们又没人是真的为了庆祝我的生日来吃饭的,大部分人我都没见过。”岑姝开始说她没有说完的话题,“好烦啊。”
我很能理解她,但也找不到解决办法,只能安抚道:“说明爸妈都很重视,只是方式你可能不喜欢……你就当去吃了顿比较好的午饭吧,好不好?”
同前几年的生日一样,饭后服务生端上我准备好的蛋糕,我点蜡烛,岑姝兴奋地闭眼许愿。
因为她不相信说出来的愿望会不灵验,所以每次都要边许愿边把内容说出来:“希望早日成年独立,希望成绩越来越好,希望拉小提琴能开窍……”每次意外都很朴实。
“我今天画眼影了。”她许好愿睁开眼问我,“哥你刚刚看到了吗?好看吗?”可惜灯光昏暗,我压根没有注意到。
“好看,非常适合你。”我由衷地说。
吃好了饭,我把岑姝送到停车场,家里的司机已经在等她了。
临近道别,我把替她拎着的书包和纸袋递给她,岑姝一边把包背上,一边说:“哥。”
“那个,我也不知道你和爸爸妈妈为什么关系不好……”她用稚嫩的脸说极为成熟的话,“但我永远支持你,你和……魏哥哥好好的过啊。”
虽然我们是亲兄妹,但她或许因为受到更开放的教育,总是能直白真挚地袒露和表达自己的情感。
我笑着说:“我也永远支持你。”
她已经打开车门坐进去了,又忽然问:“那你今年准备过生日吗?”
过生日。我一愣,因为过去太多年,反而只清楚记得今天是岑姝的生日了。
“其实我每年都过生日。”我想了想说。
“啊?”点点震惊,“那你不喊我?!”
“我和你同一天生日,每年帮你过,就是在和你一起庆祝。”我又笑起来,替她关上车门。
到快11点,魏丞禹终于拧了钥匙开门,带了一脸倦意。睡觉时,他如往常一样把我勾了过去,按着我亲了两下,然后把脸抵在我肩膀的地方,闷声问:“妹妹喜欢那个礼物吗?”
“非常喜欢。”我说,“已经改口喊你嫂子了。”
他反应了三秒,随后果真如我预料中那样充满喜悦之情:“哈哈哈哈她真上道……”
我捏了捏他的耳垂,想问他怎么忘了今天也是我的生日,但又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折腾了,一天上完班已经很累了。其实过不过生日对我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重要的人都在身边。
于是我又亲了亲他,想明天可以去买个蛋糕。
到了第二天,醒时身旁竟罕见地已经空了。走出房门,灰色的小白与我点头问好——是吃过早饭,十分祥和的状态。桌上留下了一张带笔迹的纸条:
【宝宝,上午带小白去洗个澡,出门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谢谢。】
还挺客气。
我根据魏总的要求,于上午10点43分准时出门并电话告知,一小时后完成家养小狗以旧换新的任务。
刚洗完澡的小白一片崭新,毛发蓬松而柔软,还有股香波味,我甚至舍不得放它下地,直接抱着在路边等魏丞禹的车,一边偷偷亲它。
魏姓司机于11点50分抵达指定路口,我抱着小白上车,问:“回家?”他摇头,说先去吃个饭。
“那小白怎么办?”我又问,“放在车里不行吧。”他极为流畅地回答,说那家店可以带宠物。可见事先调查十分充分。
我觉得事有蹊跷,但找不到不和谐因素,直到车子开到目的地,是一家半露天餐厅的停车场。下车,走过略有些熟悉的陈设,服务员把我们领到角落的位置,说:“魏先生,那我们开始上菜了。”
经理模样的人把一道道的菜放到桌上,顺势介绍各种材料的产地。
我环顾四周,然后看魏丞禹,刚想问“我们是不是来过?”这才发现他今天头发喷过发胶,衣着甚是得体。
我闭上了嘴,佯装无知,开始心跳加速地品尝大脂金枪鱼、松露红烧肉。一是因为坐在对面的人比平常更为英俊,二是因为我又想到Lucy的调侃:“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结合一些细节和感觉,我认为很有可能在这一刻。
吃最后一道手工酸奶布丁时,我十分谨慎,以为会像电视剧里那样吃出一枚戒指,但没有。
小白在我的脚边吃餐厅为它准备的小狗餐。我看着它思索,有些懊悔自己或许应该主动一点,这样魏丞禹就会在他的那份布丁里吃出一枚戒指了。
“happy birthday!”我还在想,服务生唱着生日歌推来了一个推车,上面放着一个蛋糕。
整个蛋糕做纯白色,平整光洁仿若雪面。雪地上,摆放了一只翻糖捏的企鹅,一只翻糖捏的斑马。
我抬起头笑:“这不是你捏的吧。”
“这次有经验了,请师傅直接捏的。”他爽快地承认,替我点了蜡烛。
周围的人都退去了,而我像十八岁那年一样,在十年后的今天许下一样的愿望。
服务生适时递来刀叉,我们把蛋糕分好。正要吃时,魏丞禹忽然道:“等等,我要有个礼物没给你。”
远处一位服务生拍了拍手,原本蹲在我脚边的小白登时如火箭蹿了出去。
我:?!
它咬住女孩子弯腰给它的东西,然后欢乐地掉头朝我们跑来。
魏丞禹把小白抱起来,接过它口中的那只红色盒子朝我展开,露出里面两枚挨在一起的铂金对戒。
“宝宝,生日快乐。”他问,“你愿意从今天开始,永久性成为小白的另一位饲养员吗?”
我攥住一张餐巾纸,把视线扭到别处,笑着小声抱怨:“吓我一跳。”还以为今天真的就是过生日了。
一人一狗都很开心地看着我,让我觉得除了点头说好没有别的选择。
我说好的,愿意,一边有些狼狈地流下眼泪。但其实我是很开心的。
我伸出手,魏丞禹替我套上正好的指环,然后我也替他套上。无名指被沉甸甸地勒住,像灵魂安放回该去的地方。
秋后是冬。过年时,我跟着魏丞禹去了他妈妈家。为了多多的上学问题,几年前他们就搬到了现在的住处。但如同上次一样,刘宇蓉热情地把我们迎进门:“哎呀,来了来了来了!”
我颇为紧张地跟在魏丞禹身后。不同于上次,这一次的身份不再是朋友。
我说:“叔叔阿姨过年好。”然后把挑选的年货放到地板上。
多多也不再是那个会害羞地躲在妈妈身后的小女孩,她大方地和我们打招呼,而魏丞禹熟练地掏出一个红包塞给她:“新年红包,祝你……学业进步,门门考第一!”我再忙不迭把手里拎着的小礼物递给她,构思较为得体的措辞:“新年快乐,小玩意,拿去玩吧。”
“噢哟,那么客气做什么……”尽管过去这么多年,刘宇蓉却仍旧看上去轻盈美丽,她热络地搂过我的肩膀,望向另一边,“诶,你今年又老实戴围巾了嘛。”
魏丞禹自得地把脖子上那根灰色的围巾解下来:“对啊,他觉得我冷。”围巾是我新织的,趁着元旦送给了这位寿星。
“是啊,也快三十岁的人了。”刘宇蓉咂嘴,“稍微保养一点吧。”
她说完,回过头温柔地打量我:“筱筱,对吧?还是你看着小,啊,我记得你以前来家里的样子的,一眨眼啊……”
冯叔叔从厨房里走出来,眉眼似乎添了几道皱纹,朝我们内敛地笑了笑:“马上好了。”又立刻钻了回去。
屋中开着宜人的暖气,电视里是热闹红火的,有过节色彩的节目。餐桌上还摆着刘宇蓉写春联的材料,她把它们收起来,让冯叔擦桌子。
我和魏丞禹挤进去拿碗筷,又被刘宇蓉轰出来:“难得来一次,动什么手啊,没什么东西,我和老冯来就行了!”她把一副春联卷好,“筱筱,你们贴春联吗?喏我写的,你们拿去玩一玩,哈哈哈……”
这顿中饭,就算作一家人的年夜饭了,因为下午还有其他事要做。
“好,新年快乐——”刘宇蓉举着杯子率先说,“而且呢,今年,我们家又多了一位新成员啊,大家欢迎!”
“好好好。”魏丞禹当捧哏,“新的一年,大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五只杯子碰到一起,发出清脆和美的响声。
冯叔仍是有一人变出一桌菜的魔力,鸡鱼牛猪,面面俱到,最后还有一个豆沙馅的八宝饭。一顿饭吃完,我正想跟着冯叔和魏丞禹收拾碗筷,刘宇蓉叫我:“筱筱,你来。”
她把我拉到书房里,关上门。
刘宇蓉把我的左手拿起来看了看,又拍了拍我的肩,充满喜爱与疼惜之情地说:“不容易啊。”
说着,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肉眼可见厚实的红包,不由分说往我的口袋塞:“拿着拿着,这个不能客气的,这算是你第一次来我们家,这个必须要给的。”等我收下,刘宇蓉略略满意,把我按到旁边的小沙发一起坐下,“我们两个说说话。”
“……当时你们两个都挺小的,还在读书,啊,就记得一次他很严肃和我说,过来过生日,还要带一个朋友。我想他这么说,那肯定是很重视你这个朋友。”她由此想到往事,打开了话匣子,“我也没有想到,但看得出来,凯凯是很关心你的。”
“一直都是他照顾我比较多。”我陈恳地说。
她笑起来,问:“他有没有让你讨厌的时候?平时多多少少也会吵架吧?”
我想了想,摇头。
刘宇蓉不信:“他我了解的,别看平时嘻嘻哈哈,其实不顺意,是会急眼的。”她朝我笑,原来魏丞禹的鼻子嘴巴像她,“有时候是很倔的,所以也会放不下你。”
“过日子嘛,多多少少会有些摩擦,我和老冯也是一样。筱筱,你是性子比较温和的吧?你们也算是互补。”她念叨,“如果有了矛盾,就是要想解决矛盾,啊,不想去想……解决对方。”
我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她说:“毕竟嘛,所有大前提,都是‘爱’,对不对?”
回程的路上,我掏出口袋那个红包:“给我红包了,怎么办?”
魏丞禹在开车,抽空看了我手中的东西一眼,乐不可支:“哈哈哈,我妈对你这个漂亮儿媳妇非常满意……你收着吧!”
回程的目的地是我借住的言葆庭的住处。上一次为了快速同居,只收拾了些衣物和基本的生活用品,这一次来,是想趁着两个人都放假,且情感比较稳定,把东西都收拾过去,也算是正式屋归原主。
掏出钥匙打开门,涌出一股淡淡的灰尘味道。东西都很好摆放在原位,只是蒙上了一层薄灰。
因为只剩下一些书和几件衣服,因此两个人绰绰有余。我们把外套脱掉,魏丞禹把准备的几个袋子和纸箱放到一旁,说先帮我把衣柜里剩下的几件衣服打包掉。而我洗了个手,开始动手拆除椅子和桌子脚上的防划痕垫——刚搬进来的时候,害怕给新地板造成些损伤,第一时间就把所有的需要移动的家具脚上都贴了脚垫。
我三心二意地做着事,脑海里不断回响魏丞禹妈妈说的话。
爱,爱,爱。
爱是什么?
……爱是每个月查看水电煤的账单。爱是站在他身边看他烧饭。爱是洗碗。爱是一起带小白去洗澡。爱是他下班来接我,车喇叭响的那一下。爱是他。
爱很珍贵,爱很奇妙,它是种能量,有时让我难过,有时让他难过,但大部分时候又让我们快乐。爱是门学问,我去参悟,它来渗透。
我要用剩下的年月珍惜它,学习它,掌握它,运用它,享受它。
魏丞禹从卧室里走出来,问:“诶你衣柜里有个纸箱子……直接拿走就行?”
我呆呆地和他对视两秒,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以后,顿时回过神来。
我急道:“你别动!”
他高举双手做投降状:“好的,我没动!”
我点点头,佯装淡定站起身:“我来吧……你帮我坐在这里把这些防摩擦垫拆掉。”
他略有些疑惑但听话地走过来,接手我的活计。我走进卧室,把他说的那个纸箱从衣柜中拖出来。
窗帘被拉开,照射进冬日不够温暖却灿烂的阳光。今天是干爽晴朗的一日。
箱子上也有一些不明显的灰尘,我屏住呼吸,把它打开。
里面存放了悠长记忆里熟悉的物件,小企鹅挂件,电影票根,泡泡枪,储值卡……而最上面放了最新的一样——是我去年收到的那封申城二中的time capsule的信件。
时隔许久,我重新打开这封信,再把里面那张薄薄的信纸展开,露出上面的三道字迹。
我心念一动。
笔、笔……
我站起身拉开抽屉。第一格没有,第二格没有……我从最后一格幸运地找到了一支圆珠笔。
我低下头,把笔揿开,没有犹豫地在最后一行的空格里打上一个蓝紫色的勾。
《多血质和抑郁质》Part Ⅲ- end.
番外1 第一人称复数
1.
“给你……”
我正在研究洪老师上课讲的压轴题的第二种简便解法,一杯热饮料被放到我的桌角。
我抬起头,看到我男朋友童铭站在那里。
他解释:“楼下的热饮料机,今天刚开的。”
童铭是个安静腼腆的人,我个人觉得如果我没有说喜欢他的话,他这辈子应该很难和我谈恋爱,虽然他也喜欢我。
“谢谢。”我说,拿起来喝了口,跟着转身,“怪不得你们两个刚刚一下课就跑出去了。”我以为他们尿急结伴上厕所。
“两个”就是指坐在我后面的二位。正后方是童铭,斜后方的童铭同桌叫魏丞禹,和我一样在学生会替团委书记打工。
如果用“话少安静”指代我男朋友,魏丞禹就是他的反义词。意思是,他一般情况下做人比较热闹,比如现在。
魏丞禹回答我:“是的,去晚了肯定要排队。”一边把刚想坐下去的童铭拉起来,“诶诶诶,说好的帮我忙。”
我打趣:“你买了自己喝啊?”毕竟在前段时间,也就是拍毕业照之前,魏丞禹委托我和童铭把他的拍立得带着,到时候装作很闲的样子帮他和岑筱拍张合照。我这才知道他的少男心思——他喜欢岑筱很久了。
岑筱,这个名字我会在他们交谈时从童铭的口中听到,因为如果岑筱本人不在场的话,魏丞禹一般用绿萝或者企鹅指代他。
我是没有看出岑同学和绿萝或企鹅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他是个……我也不好形容,因为我和他接触也不多。首先……可能很善良,因为魏丞禹说些我个人觉得有点弱智的话,他站在旁边会很认真地听,听了还会笑出来,加上长得蛮好看,看上去很乖,就挺可爱的。可能是阿姨妈妈比较青睐疼爱的类型。
自从知道魏丞禹喜欢他以后,我有事没事和童铭两个人观察了一下他们的相处模式,感觉岑筱可能也挺喜欢他的。不过他本人并不相信,一口咬定说岑筱喜欢成绩好的。
“当然不。”魏丞禹果断否决,拇指随意往后指了指,方向是岑筱他们班,含糊道:“给绿萝买的。”
李丹来找我聊那道题了,我便转回去继续看,一边思索如何用简洁明了的话语讲给她听。
背后魏丞禹问:“诶,你有粉色的荧光笔吗?”
童铭:“没有。”
过了会他又问:“王雪滨,你有粉色的荧光笔吗?”
我看了看自己的笔袋,实在抱歉,我平时只带一只黄色荧光笔。
李丹正半趴在我的桌子上,闻言抬起头和他说:“我有。”她赶去自己的课桌,拿来一个像砖头一样的笔袋,再从里面拿出一把五颜六色的荧光笔,“我什么颜色都有,你要什么?”
魏丞禹大喜过望,从中挑出支粉红色的:“谢谢谢谢,帮大忙了!”
随后,他拍拍童铭的肩膀,童铭就站了起来,接过魏丞禹递过去的热纸杯,高举过头。
我和李丹跟着看。只见下一秒魏丞禹拿着笔,猛一个下腰。
李丹:“哦我草这是在干什么……”
他艰难地半下着腰,腿做马步蹲,抬头看童铭举高的装满热饮料的纸杯底。然后,左手撑着大腿,右手举起粉色的荧光笔,在杯底画了一个爱心。
我与李丹都沉默了。
我问:“你这样画,他看得到吗?”
魏丞禹直起身,抖了抖身子,把荧光笔的笔帽盖上,还给李丹,轻松道:“没事,看不到就看不到,本来就没想让他看到……我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童铭:“加油,祝你成功。”
我跟着:“加油。”
李丹:“……加油……?”
几分钟后,魏丞禹踩着上课铃的铃声回来了。童铭问:“怎么样?”
他兴奋道:“非常好。问他要圣诞礼物了!”
放学的时候,我和童铭一起回家,经过走廊,看到魏丞禹已经在岑筱班门口等着了。
我们路过时,正好看到岑筱走出来,眼睛很亮,见到对方很开心的样子。
他手里捏着那个纸杯,走到门口的垃圾桶就扔了进去,然后急步迈到魏丞禹面前。
哎呀,我觉得应该是没有看到吧。
2.
我已经上了整整一个学期的大学了,我好痛苦。物理师范真的是人学的吗?我自己都学不明白,以后还要教学生,这真的可以吗?而且我根本不喜欢这个专业。
为什么我的人生总是在被安排!我要反抗。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实践报告发给我借鉴一下?谢谢!”室友发来的。
妈的,都寒假了还抄我作业。
我回复:“好的,明天发你。”
我看了眼柜子上新买的阿尔托莉雅。妈的,贵的就是好,以后再也不买景品了。
唉,虽然已经快20了,还是偶尔希望自己拥有一些超能力,比如召唤一个saber参加圣杯战争,或者成为一名光荣的假面骑士与邪恶力量作斗争。
我坐起身,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今天要和兄弟们吃饭!可惜王栋不来,但是刘凡、魏丞禹和岑筱都来,开心。时至今日,他们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惜不在一个学校,只能在假期里有空的时候见一见。
我果然是第一个到的,但没过多久,魏丞禹和岑筱也来了。啧啧,他们俩真是不是一对胜似一对,都不在高中了,还是形影不离的。
进来以后,魏丞禹和我握了握手,然后先给岑筱脱下来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套了个罩子,再自己摘围巾脱外套。
岑筱趁此问我是不是烫头了。真好,他还是这么细心。记得高三时的运动会也是,我们班没人愿意跑1500米,只能我去跑了,结果跑完我就吐了。虽然魏丞禹也跑了,还拿了第一还是第二,但岑筱没有管他,径直过来搀我了,然后魏丞禹也来帮忙,一起把我搀到了楼下的医务室。
兄弟对我的好,我能记一辈子!
终于,等我们都点好菜了,刘凡到了。我让他站着罚喝果汁,因为只有他在进入大学短短一学期以后就找到了女朋友,真是令人嫉妒。
然后魏丞禹和岑筱都把他们的玻璃杯推过来,说自己都有对象了。
他们俩果然是一对儿啊!
接下来吃饭的时候,魏丞禹就一直在烫两人份的食物,岑筱推推他,让他别光顾着烫了,自己吃,他每次都说烫完这个就吃。不过我也有点习惯了,感觉他们高中也差不多这个样。
妈的,真是该死的甜蜜。
这也使我不由想到自己在动漫社邂逅的女孩。卢诗宜。
我也想和她一起吃火锅,说一说我们都喜欢的作品,她只要负责吃和说就可以。
卢诗宜,如果我是折木奉太郎,你愿意做我的千反田爱瑠吗?
回去的时候,我要和刘凡一起赶地铁末班车,所以和魏丞禹and岑筱在路口道别。魏丞禹居然买车了,好羡慕啊。
我祝他们百年好合。当然,也希望他们虽然谈恋爱了,还是经常找我玩一玩,不过这话没好意思说。
趁旁边没有其他行人,魏丞禹又很快亲了一下岑筱,再和我们说再见。妈的,真肉麻!
啊!我也好想谈恋爱啊!
3.
已经临近12月,伦敦街道上的行人基本都穿上了皮夹克,戴上了围巾。
我们三个人刚从商场出来,我两手空空,东西都让方浥尘提着。我不想拎,他想拎,且拎了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有用,所以他爱拎就拎吧。
走了两步,我转头看岑筱:“等会一起来?你又没什么事情。”
我是一年前在书店重新碰到岑筱的,当时他仰着头在看书架,那张侧脸使我一下子认了出来——当然,多少会有点不确定,一是因为过去这么多年,二是因为异国他乡。不过认错了总比错过好,我就上去打了个招呼。
今天晚上十一点,他也认识的几个朋友会过来,凑在一起喝点酒,聊聊天,看看电影。一般折腾到三四点,然后回家的回家,不回家的睡沙发或者多的客房。
岑筱紧了紧自己脖子里的那根灰色围巾,想了想说:“好吧。”
我有时候真不理解他为什么做出一副有些拮据的样子,又不是没有钱。比如这条围巾,从原本有粗浅的花纹,到现在全部洗涤模糊掉了,他照戴不误。平时换季也是,很少买新衣服,和我出来只添置一些生活必需品,从速冻食物到大卷的餐巾纸。
天已经完全黑了,这时候忽然听到街上有人用音响放歌。唱的是:“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我觉得耳熟:“这个是……”
方浥尘回答:“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好像为了应和他的话,接下来歌词就唱到了高潮部分。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得快乐或委屈……”
或许因为声音太响,或许因为离得太近,恍惚间我们仿佛被阿信的歌声包裹。
我不属于常念家的类型,但此时此刻于深秋的夜晚,忽然在异国他乡的大街上听到这样一首歌,也不可能不动容。
我循着声音回头张望,想找到是哪里在放歌,意外看到岑筱站在我身后,一副很难受的样子,眼眶有点红。
我当他是想家了,赶紧把他带离现场。
到家,我从冰箱里拿出点小食,准备放到烤箱里加热,等会看电影的时候也可以有点东西吃。
岑筱也跟进来,他脱了大衣,把毛衣撩起来露出手臂:“我也来帮忙吧……”
“不用。”我立刻道,先使了个眼色给方浥尘,然后把岑筱推了出去。
我们回到客厅,盘腿坐在地毯上,方浥尘端了杯热牛奶过来。
我把巧克力翻出来给他吃,状似不经意问:“你还要读几年啊?想家了就趁圣诞节回去呗。”
老实说,我觉得岑筱这种性格不适合一个人出来读书。看得明白,但过于善良或软弱,以至于抵达无所能的地步——当然不是骂他,我很喜欢他,也很乐意照顾他,只是说他自身的献祭感过于强烈。
但做人还是要自私点好,膈应他人,快乐自己。
岑筱很慢地剥那层外面包着的锡纸,回答:“不方便回去。”
“你还在失眠吗?”我问,把热牛奶推给他,“你要是不想和他们玩的话,楼上房间你睡。”
他摇摇头,把巧克力含在嘴里,我才发现他把那条围巾盖在了膝盖上。
我忍不住:“你怎么这么喜欢这条围巾?”我是真有点嫌弃。
岑筱看了我一眼,把围巾慢吞吞叠成豆腐块,然后把脸轻轻埋了上去,好像小动物在确认上面的气味。
过了会,又抬起头。
“唉,不知道他在哪里做什么。”他突兀道,“好想他啊。”
“‘他’?”我下意识问,“谁?”
我揣测过岑筱在此之前或许有盘根错节的情感问题,因为他看上去真的不算太开心,状态也不是很好。但一年过去了他都没有说过,我也只能当自己想太多,也许他的所有焦虑或忧郁只是来源于对英国生活和学习的不适应。
于是我又立刻想到了他好像确实喜欢过一个男生。留给我的印象不甚清晰,就记得人挺高,长得还能看,喜欢吃飞醋。
我问:“就是你高中喜欢的那一个?”
岑筱又不回复我了,过了会才说:“嗯。”
“分手了?”这追问有些残忍,但为避免我搞错,以及后续的对症下药,必须问下去。
他被我的问题搞得很不舒服的样子,顿了顿回答:“出国前就分手了。”令我误以为出国是原因,分手是结果。
于是我捏了捏他的脸:“现在对你说看开一点,是不是很没作用?但你也出来三年了吧,过去的就该过去。说到底,爱情只能是生活的调味料啊。”不过这话不能让方浥尘听见不然他会哭。
“放不下调味料,所以不能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诶,那不是本末倒置?”我说下去,“周围不是挺多单身帅哥的。王子他今天也来,你要试试吗?他挺喜欢你的。”王子叫威廉,重名或许是巧合,因为头发还算茂盛。
岑筱笑了一下,朝我摇摇头。我知道他暂时是想不开了,多说显得我很不知趣,就闭上了嘴。
半个小时以后,人陆陆续续到了。七个人,只有威廉是英国人,他确实很喜欢岑筱,所以愿意和这么多亚洲面孔玩。他每次都会锲而不舍过去搭话,不过岑筱不太爱理他,好像也没发现他的喜爱之情。
我们喝了几杯以后,有两个就开始睡觉了,其他人开始看电影。今天看《星际穿越》。
岑筱的酒量很好,但今天好像也有点醉了。他蜷缩在最角落,头靠着沙发看变幻的幕布,脸上偶尔有光,偶尔隐没于黑暗。
等库珀终于从地球出发时,他闭上眼睛睡着了。威廉过来问我要毯子替他盖上,我才发现他怀里还抱着那根叠好的围巾。
哦,大概是那个男生织给他的?
4.
今天是我来捷费上班的第二十七天。
不像我原来的东家,领导单独坐一个办公室,捷费的领导和我们坐一起——不过我们一个部门也就八个人,领导也不是很领导啦。
而且大家都好年轻,年纪最大的是那帮子搞技术的,其他都至多三四十岁。上次面我的两个姐姐也就二十多岁,他们人力资源部的头头也就三十出头。
但最年轻的好像还得是我们部的,也就是我的领导,我的头儿。
代号,斑马。
具体年龄不知道,但好像没过三十。
可能是因为年轻,或者是本身性格使然,斑马挺强势的,每次推门出去开会都像去打架。当然,确实要强势,不强势就会被那帮老狐狸欺负,只能依靠他罩我们了!
不过一般情况下他只逼自己不逼我们,到点看我们没走就赶我们了,自己一个人加班。而且对内还算铁汉柔情,有错误会批评,但对外一律是他背锅,偶尔还会请我们喝奶茶。我才来了一个月已经喝了好多杯了!
跟着这样的领导干活就很有劲!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很帅!就算被帅哥领导骂两句又怎么了呢?是我咎由自取罢了!
毕竟大家都在适婚年龄了,所以人力资源部的几个比我稍微大一两岁的姐姐也来打听过斑马的婚姻状况。不过我也就刚来所以不是很清楚,但至少我看他是没有对象的。
不仅是单身汉一个,而且看上去感觉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一天工作24小时是他最开心的事情。
“曲奇。”刚午休完,我正在看剧,边剥我早上没吃的茶叶蛋,斑马忽然从他的电脑后探出脸喊我。
我也伸长脖子恭顺地问:“怎么了?”
他说:“你之前也在公关部工作,对吗?对接广告公司?”
“是啊。”我点点头,咬了口茶叶蛋。
他若有所思,随后问:“那你有没有接触过一个叫岑筱的人?”
“好像没有……是女生吗?”我想了想,岑姓很少见,如果我见过肯定记得。
“不是。”斑马立刻否认,“是男的。”
他见我没有反应,就说:“没事,我随便问问。另外……”他话锋一转开始谈工作了,说自己对报价不满意,要亲自上阵砍价,救命啊。
我打开电脑登录微信,心想岑筱难道是他的寻找多年未果的仇人,然后从通讯录中寻找到Lino,把斑马的微信名片推给他。
5.
新年新气象!Lino终于从他那台很老旧的戴尔换成了苹果!
并且是最新款的MacBook Air!
Congratulations!
Helen像进行颁奖仪式一样把那个硕大的带塑封的电脑盒搬过来:“Lino,你的电脑到啦!”
Lino谢谢她,然后两个人蹲在地上把盒子什么的都拆开,把笔记本本体放上桌开机。深空灰真漂亮。
真是的,终于换了。我也不懂他和公司客气什么,那台旧电脑一用久点风扇就有苟延残喘之意,早就可以退休了。
我凑过去看热闹,Lino正等它开机,一边笑着说:“不过我也好久没有用过苹果电脑了,上次用是刚上大一的时候,用了一年。”
Helen搬了张椅子坐过来:“没关系,我可以帮你都设置好。”
我也说:“就是窗口键都在左边,可能要稍微适应一下,其他都差不多啦。”
他的手指在触摸板上移动,我就顺势看到了他无名指上的素戒。哎呀,现在我们都是已婚人士了!
Lino对于其他同事,可能就是个话不多的氛围感帅哥,但对我来说,他是我重要的工作伙伴,做事踏实稳重,性格内敛低调——这也是为什么我爸让他和我一组。因此,他能获得自己的幸福,我也由衷为他高兴。
对于婚姻,我的感触也不是很多,唯一变化是现在和李旭洋一起住,晚上一起打打游戏,周末看看电影和新番。他上班喜欢背个双肩包坐地铁,偶尔下班会卖萌让我顺路捎他回家。
虽然我的烟是戒掉了,不过暂时还没准备好要小孩,所以再说吧,先玩着。
“你有Apple id吗?”Helen一边操作一边问Lino,“没有的话要花一点时间注册一个。”
Lino想了想拿起手机:“我之前有一个……我问问能不能用。”
看来对面的人是秒回,因为没过多久他就说:“可以,我来输一下。”
我瞥了眼屏幕。我去,好简单的账号,而且一看就是他老公的。
接下来的操作就又由Helen接手了。她忙忙碌碌一通点击,说:“那我帮你iCloud也开启了哦,这样数据什么的好备份啊啥的……”
Lino显然不是很懂,懵懂地点点头:“好的好的,谢谢。”
我跃跃欲试:“诶正好,Helen,打开那个AirDrop!我把这次的视频和照片试试看传过来。”
Helen又点了两下:“好,你试试,名字是我看看……是wcy。”
“开会啦!”工头,即我爸喊一嗓子,又要例行召开每周一一次的早会。
我拿起手机一边传图片和视频一边说:“gogogo!”
Helen也直起腰:“OK了!可以用了!”Lino再谢过她,接收好我传过去的东西以后,把电脑合上带去开会。
会议上,我爸如往常一般把电脑屏幕投屏在幕布上,然后跟进了每个项目的进度,核对了一下预算,并确认下周的项目情况。最后轮到上周有出片的组展示出片。
我举手:“我们有,上周拍了那个洗手液。”
老卢便问:“诶对,你们片子发给我过吗?”
“没有。”我看向Lino,示意他,“我刚刚传给你了,你直接连上去好了。”
于是Lino端着电脑走过去,我爸把那根投屏用的线从自己电脑上拔下来,换到他的新电脑上。幕布暗了一暗,画面立刻切成了空荡荡的原始屏保。
他半弯着腰开始研究,几秒以后抬起眼向我求助:“嗯……是在?”
我说:“要么在finder,要么在相册。”取决于刚刚保存在哪里。
Lino听罢点点头,把鼠标指针移向桌面下方的dock栏的“照片”。
没想到,可能是因为启用了iCloud的缘故,电脑加载了几秒以后,出现了一批照片,它们大小不一地被投射在那块巨大的投影幕布上。
没办法,因为实在有点显眼,我又很八婆,就多看了两眼,发现好像都是Lino。只是应该比现在小很多,看上去还在读书。
有的是他在类似奶茶店的门口站着看招牌,有的是他坐在很暗的地方,都是侧脸没有看镜头。
我真怀疑是不是魏总的偷拍珍藏。
其中被放最大的一张是他蹲在雪地,手里捧着一坨白的,对着镜头笑。哇,这张真可爱,拍的不错。
Lino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看了两秒,发出一声:“咦?”
在大家没有恶意的起哄声中,他笑着摇摇头,有些慌乱地寻找窗口的关闭键。不幸的是,他似乎用惯了Windows,所以花费了足足三秒才成功找到那个红色的大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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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试了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写法,然后写了比较轻松的内容!
接下来应该就是小魏的视角了吧!
番外2 魏视角-透明少年(1)
1.
年近十六的魏丞禹忽然发现,他可能是一个很有幽默感的人。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今年九月他刚以不太优异的成绩堪堪升入申城二中,成为一名光荣的男子高中生。
两个礼拜后,班主任陆河抱着相互中和的愿望,往他身边安排了一个同桌,姓岑名筱。
他的身上虽然残留有叛逆期男生装酷的欲望——意思是觉得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这件事很酷,但并不排斥身边多坐一个人。
所以当岑筱理好东西,手里捏着书包茫然四顾,根本不知道哪个是魏丞禹的时候,他只是故作沉稳地招了招手,并在岑筱入座以后贴心递上自己的语文课本,让他看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企图给对方留下稳重内敛的第一印象。
是否成功未知,但他本人对此是比较满意的。
关于幽默感一说,是因为他发现起初岑筱总是大半身子对着墙在坐,随着天数的增加慢慢转了过来,尤其是他在和其他人课间说闲话的时候。情态类似于向日葵。
岑筱并不参加他与王栋,李旭洋,刘凡或等等人之间无营养的谈话,但是在他偶尔发言以后却会突然发出没有屏住的笑声,再若无其事地把脸转回墙壁,耳朵尖会有一点红。
原来你都偷偷听在耳朵里。这是魏丞禹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接着他发现只有自己说什么的时候岑筱才有可能笑,因此他开始笃定自己或是一个很风趣幽默的人。
2.
魏丞禹觉得岑筱和班里其他的男生不太一样。
当然,如果要用一个词去形容或概括,又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主要受限于他贫乏的词汇量。
掰开讲,那便是首先有钱且大方,毕竟1000块钱说借就借;其次,有些孤单不合群,因为总是都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并且,在沉默中蕴藏善良,愿意默写提醒他,还借他作业抄。
最后一个印象,来源于高一的运动会那天,他在自己的座位上拿水喝,发现旁边有个人型帐篷。他掀开那件其实是他校服的外套,如同掀开新娘的头纱,看到张诚惶诚恐的脸庞。
光透进去,照出一双睫毛很长,瞪得有点圆的眼睛。视线再下移,看到他嘴角沾了一朵奶油。
鬼使神差中,魏丞禹用指腹把那点奶油抹掉了,然后觉得他的这位新同桌有点像警惕性很高的小动物。
还挺可爱的,让人想要照顾。
3.
不同的朋友有不同的交法,比如和王栋那一群就是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出去玩,互相当爹,勾肩搭背。
但和岑筱做朋友,魏丞禹比较倾向于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他负责当张罗的那一个。至于原因他也没有多想,可能就是源于岑筱和其他男生不一样的一点特质,使得两个人呆在一起,即便只是同桌听课,都有种舒适之意。
并且,魏丞禹本身性格中就有一股奉献精神,意思是他在服务他人的同时会获得认同感、被需要感和快乐。再简化,就是“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所以他带岑筱去吃火锅喝奶茶很快乐,过年时在广场前放烟火,看岑筱露出笑脸很快乐,看他被自己抽紧羽绒服帽子的拉绳,只露出圆圆的脸很可爱也很快乐。
同时,不难发现岑筱对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这件事并不反感,耐受良好。他们两人之间的个性如同榫卯结构,互补又契合,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友谊万岁!
这种富有默契的相处模式一直延续着,直到冬转至夏,学农第一天,言葆庭横空出现,像一场及时雨为岑筱送上他正缺的床上三件套。接下来——在魏丞禹的眼中,岑筱就像一只小蜜蜂围着鲜花打转,萦绕在言葆庭的身旁。
一个人当然可以有不止一个朋友。而且以后不在一个班级了,想必岑筱也会结交其他的好友。魏丞禹试图说服自己的内心,但眼前两个人坐在寝室最里面,酝酿与他无关的真切情谊,令他非常不适。
他不得不承认,可能对于朋友,也会产生一些占有欲。
所以他认同自己心胸狭窄的同时,一边无不动容地想,为什么不围着他转了呢?是他这棵茁壮的狗尾巴草不香了吗?
4.
不幸的是,第二天言葆庭更进一步,在树荫下把头靠在岑筱的肩膀上,又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和他十指相扣。
岑筱也没怎么拒绝,言葆庭就笑得很开心一幅模样。
魏丞禹跟着蒸腾的暑气一起上火,在这即将播种红豆的田埂上。
他又回忆起刚上高中时,言葆庭那几张被四处流传的照片。当然,已经是21世纪,他并不是对同性恋有所偏见,但言葆庭明显是个生活作风十分奔放且早熟的人。结合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魏丞禹高度怀疑他对岑筱有非分之想,他怕岑筱因此误入歧途。
但“歧”指什么并不明确,因为他也没有思考过“岑筱是个同性恋”这个命题的可能性。
而且退一万步说,两人根本不合适啊!魏丞禹像在车底的阿杜暗自打量挨在一起的两个人。一看岑筱就保护不好言葆庭,言葆庭也照顾不了岑筱。还不如他呢。
“都靠肩握手了。”百转千回下,魏丞禹委婉劝诫道,“当心人家看上你。”请保持良好的社交距离。
谁料,岑筱听罢说:“你别想多,他人很好的。”
气的想死。魏丞禹靠着树开始找茬,凶巴巴问他为什么不坐下。其实想问的是,是不是准备随时站起来,回到他新的好朋友言葆庭身边?
岑筱蹲在他旁边,帽檐遮掉一半的脸,闻言抬起头。汗从他的脸颊滑下来,因为热,又因为白,看上去脸很红,一字一顿地讲:“怕有蚂蚁爬我屁股上。”
岑筱虽然不怎么喜欢表达自己的意见,但微表情意外地好懂,只要稍微用心观察就能明白,比如看到小丑的恐惧,比如想喝奶茶时影绰的恳求,比如其实想睡上铺却被选走的遗憾。
再比如被拐上了海盗船或独木桥,魏丞禹可以顺利从岑筱颤抖的神情中读出“我讨厌你”。
这种讨厌使他心潮澎湃。所谓最佳损友!
哦,那我坐着,蚂蚁不都爬我身上了?魏丞禹心想。
这一刻,他又从岑筱的脸上读出点不太认真的生气,好像在说:“讨厌你”,于是逆反心理作祟,心中涌出丰盛的快乐和滑稽的、难以道明的喜欢,自然也忘掉自己为何生气了。
5.
好消息是,岑筱与言葆庭只做了一周的露水朋友,接下来后者就远赴海外求学了。
坏消息是,开学以后,他们两个也不在同一个班了。
报到那天,魏丞禹身旁新坐了一个叫童铭的帅哥,同样寡言,甚至吝啬表情。但他对仔细解读新同桌的神情却没有太大的兴趣。
班主任刘育华站在讲台前,给他们这些刚迈入高二的学生做思想教育,要他们改变思维模式,要有准备高考的学生该有的样子。
他这才真切意识到一切都改变了,那盆高一一年坐在他身边,上课会睡着,醒来头发会翘起来,吃东西很安静,喜欢一个人憋笑的绿植,将在未来两年都不在他身边。
返校中午就放学,刚打铃岑筱就背着书包来了,黏他黏得很紧,明示要和他一起回家。但下午他要和王雪滨一起彩排第二天的升旗仪式,恕不能奉陪。
魏丞禹满腹心事,还有一种不能让岑筱得偿所愿的过度的愧意,慌乱掩盖下开玩笑让岑筱帮他的新书写名字。当然如他所料,岑筱就真的乖乖坐下来要动笔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乖和听话?发号施令者自己又开始浑身不舒坦,想摸他的脑袋,想捏他的脸,又想到言葆庭曾与几日前与他十指相扣。但最后只克制地拍拍岑筱的下巴,让他赶紧回家吃饭。
接着尾随而至的是俞勉,他的幼时好友。魏丞禹这才想起来,有了新欢不能忘旧爱,还得及时联络联络感情。
他和俞勉热烈地拥抱,随后俞勉绕过他往教室里面看,看到坐在他旁边位置的岑筱,说了一段话。
魏丞禹记得岑筱的神情,先和自己呆呆地对视了一眼,然后笑了笑,低下头若无动于衷,开始看新发下的语文课本。但他好像能看到岑筱睫毛都在颤抖。
那个笑容让他难以描述滋味,哪怕分手很多年以后,他躺在床上都会想,笑什么?心都要碎了。
走回家的路上,岑筱低着头流眼泪,但又东躲西藏不想让自己看见。当时魏丞禹只想,岑筱一定是很害怕,害怕初中的一切重蹈覆辙。
后来他才逐渐明白,可能岑筱并不怕其他的,最怕的只是会失去他。
不然为什么要欲盖弥彰地强调:“你放心,对你没有那个意思。”
6.
所以,为什么对自己没有意思呢?
当然,并不是要岑筱对自己有意思的意思,魏丞禹在心里为自己开脱,意思是既然他会喜欢自己初中的同桌,那为什么对高中的同桌就没有这个意思了呢?这二者之间差了哪点意思?是他不配的意思?
在陈敏博的帮助下,俞勉顺利地从申城二中消失。一切事毕,尘埃落定,魏丞禹去邀功,隐隐得意,甚至开了个玩笑,说:“你可别以身相许吧。”也不是不行吧!
“不会,你放心。”岑筱很肯定地对他说。
他登时开始上火,觉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魏丞禹难以简明地剖析自己的心情,一方面两个人不在一个班了,这种客观的距离令他感到焦灼。还是那一句话,虽然他深刻理解一个人不止一个朋友,但他仍希望自己是岑筱最重要的朋友。虽然童铭也是个很好的同桌,话也很少,但终究不是同一个人。这有一种无可替代性。
他也怕因为知道了岑筱的性取向,岑筱单方面会和他保持距离,影响他们友谊的发展。
他为自己曾经对言葆庭事件的轻率发言感到后悔,虽然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说了什么,总之不会太好。
尽管他现在对岑筱喜欢男生这件事是完全不在意的。
7.
秋季开学第一个月,照旧要召开运动会。魏丞禹和高一一样报名了1500米,跑到一半耳边听见许多女生在替跑在他后面的那个体育生加油,于是开始生气,为什么听不见岑筱给他加油的声音。
最后只跑了个第二,装逼没有成功,更加生气。
站到洗水池旁边,岑筱倒是来了,给他递水,还关心他,怕他不穿上衣会冷,于是他的心重新温暖起来,想这还差不多。
他让岑筱看自己的腹肌,然而这人竟然说这也算腹肌?于是魏丞禹恶向胆边生,攥住岑筱的手,恶作剧般让他上手摸。岑筱果然眼睛都不敢看他,手一碰到就抽回去了。
他刚燃起恶劣的快乐,那所谓“腹肌”上一触即离的感觉却又令他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在想些什么?他对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确定了。
运动会半天就结束,下午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去唱KTV。
岑筱去深圳看父母了,不多时拍来几张风景照。魏丞禹把照片双指放大,透过反光的玻璃,看到岑筱背着书包,举着手机很认真的样子。岑筱知道自己很可爱吗?魏丞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礼尚往来,拍了张单方面失恋的王栋唱《洋葱》的照片。
“最角落里的我,笑得多合群……”王栋唱得声嘶力竭,魏丞禹从中艰难寻找主旋律,又忍不住想,如果洋葱是层层叠叠,那一直坐在角落的,经常对着窗外发呆的,背后有很多故事的,有时候好像也不是很开心的岑筱,如果把他的心思一层层剥开,他会在想什么?
有我吗?那得有我吧?魏丞禹这么自信地认为。
一曲完毕,李旭洋长舒一口气,立刻把王栋的麦克风抢过来,递给魏丞禹:“你的你的你的,别看手机了,和女朋友聊天呢?”王栋的情感远大于技巧,令他十分痛苦,并且魏丞禹唱完以后,就轮到他唱《Snow halation》了。李旭洋心里是十分期待的。
魏丞禹三心二意地唱了首《透明的你》,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探究什么,想要捕捉什么。最后只把话筒给李旭洋,让他得偿所愿。
8.
这种难以言明的情绪与欲望,一直延续了整整一个月,直到一日放学前的体育课,魏丞禹被一只篮球痛击,鼻子下血流如注。
岑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焦急地扶他去医务室。
止血的时候,他仰着脖子,听到医务室的老师调侃岑筱:“慌什么。手都抖了。”
他跟着也想笑,是啊,慌什么,这么关心我?
止完血,他去找刘育华请假,岑筱则称自己要跟着一起去医院,在教室里等他。
魏丞禹闷着鼻子,于斜阳下走过长长的走廊。大家都在上体育课,此时格外安静。路过玻璃窗,他看到没有其他人的教室里,岑筱独自坐在他的桌子上,半仰着头发呆,被金色的光勾勒出一个模糊寂寞的侧影。
他忽然想到自己唱的那支歌,他终于找到可以给岑筱的形容词。
透明。
联想到难以捉摸,联想到易碎,联想到清澈与美好的一切意象,尽囊括在两个字中。
【你教我如何爱你,你的身份不明,感觉不定。】
少年丞禹终于明了自己的烦恼,是企图捞井里的月亮,捞不到,又怕马上天亮了。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似镜花水月。
教我如何爱你?
但岑筱像心有灵犀般回过头,透过玻璃看到是他,就笑了一下。于是一切又从虚幻走向现实。
那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真实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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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写第三人称,真是令人感到忐忑。。
番外2 魏视角-透明少年(2)
9.
当夜,迎来人生第一场春天的魏丞禹彻夜未眠,思绪万千。
他回想今天岑筱坐在桌子上,朝他前倾身体,然后笑着捏住他的嘴唇,问:“这样是不是就不能呼吸了?”
岑筱的手指有一点凉,让魏丞禹产生去握在手里,然后顺势亲一下他的脸颊的冲动。
我是同性恋?
魏丞禹在心中审判自己,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照顾好岑筱是自己的一种责任,希望岑筱能永远做他的同桌,希望即使是开玩笑,岑筱的眼神都不要再说“讨厌他”。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对待岑筱和王栋童铭李旭洋等人的态度一直是不一样的,比如他不会和王栋一起喝奶茶,也不会在坐海盗船的时候保护王栋,当然,也不会选择和王栋两个人去看电影——只是试想一下,都会觉得那很蠢。
第二天早晨到学校,发现桌上有一瓶可乐,童铭正在做题,看到他讲:“岑筱给你的,让你敷鼻子。”
鼻子并没有因为过去一夜有所愈合,反而更加胀痛。魏丞禹拿起可乐,心跳莫名加速,看瓶壁上挂着新鲜的水汽,因为手指的触碰像眼泪流下来,他又跳跃地想到岑筱刚开学哭的那一次。
当时他觉得那眼泪他也有一份。
由于整个人处于一种新世界的大门打开的无措混沌状态,魏丞禹体会到想要落荒而逃的窘迫,这种意愿随着饭点的临近愈发深刻。
“我要走了。”魏丞禹看着表,吩咐童铭,“等会岑筱来找我吃饭,你就说我死了。”
童铭犹豫了:“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随便找个理由!我现在真不敢见到他。”魏丞禹道,“我……心虚,我有很多不好的,龌龊的念头。”
过了五分钟,岑筱果真出现在外面的走廊。他从后门走过来,纵使有些犹豫,还是问:“童铭,魏丞禹呢?”
童铭摸着鼻子,镇定道:“他……去问数学老师题目了……”
放学一打铃,魏丞禹又收拾完包就飞走了。而岑筱又如同中午一样,这次背着包踌躇着走过来,小声打招呼:“Hi。”
“Hi。”童铭也小声回复。
“嗯……魏丞禹呢?”岑筱的语气佯装轻快,实际因为看到空荡荡的课桌已有了答案。
童铭自然也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摸着不会变长的鼻子继续撒谎:“他有事先走了……”
“又不等我。”岑筱嘀咕了一句,手上做了些无意义的琐碎小动作,和童铭道了别走出教室。
两日后,中午岑筱踏进教室,而童铭的手已准时抚上他的鼻尖,准备继续找一个拙劣的借口敷衍岑筱——但他总觉得说与不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岑筱一定已经察觉魏丞禹在躲他。
果然,这一次,岑筱和童铭平常地打了个招呼,看了眼已经空了的位置,朝他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们班也有点事情了,以后我可能就不来找魏丞禹了。”
童铭:“好的,他最近确实比较忙。”
岑筱理解地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很快地走了。
两个人的演技一个赛一个的拙劣,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岑筱是心中有了自己的答案,童铭是云里雾里,并不知道为何昔日好友如今形同陌路。
他总觉得这恐怕不是魏丞禹想要的结果。
终于,第二天一早,如往常一样抄着作业的魏丞禹忽然道:“我不行了。”
童铭:???
“我遇到一道难解的题。”他极为郑重,“想不明白,可能无解。”
童铭以为他指数学题,便礼貌地问:“是什么呢?我帮你。”
魏丞禹立刻被打动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冷不防被问这一遭,也不由激起童铭的少男心事。他肉眼可见地局促起来:“……想每天都说话?”
脸非常红,却意外十分耿直。
魏丞禹:“就这?”
“一天不说话呢?”他追问,“会有要死一样的感觉吗?!”
童铭被他华丽的措辞震撼到了,说:“……可能不会,但肯定讲话了比较开心。”
天才总是比较缺觉,十分钟后,王雪滨踩着点抵达班级,刘育华已经站在讲台上准备发小测验的卷子,看到她来,嘱咐:“以后早点啊。”责备意味并不强。
王雪滨走到后排来,放下书包,从中抽出作业,转过身把物理练习卷递给课代表童铭。
童铭小心翼翼展平这张卷子,发现了什么,想要叫已经转回去的王雪滨,却接连几次都因为声音太小没有被听见。
魏丞禹一嗓子:“王雪滨——”
王雪滨惊恐地回头,眉头一皱:“干嘛?”
魏丞禹对着童铭一抬下巴。童铭又脸红了,道:“你卷子没写名字。”声音只比刚刚更小。
于是王雪滨转身拿了支笔,借用童铭的桌子在那张卷子的左上角签上自己的名字。
王雪滨垂头写字,碎发随着后门吹进的风,像杨柳的树枝飘动。童铭很认真地看着她的侧脸。
魏丞禹忽然有所悟。
10.
下午放学,收拾好心情的魏丞禹终于鼓起勇气去找心上人。
他到走廊时,正好看到岑筱背着包准备下楼梯。魏丞禹小跑过去,拉住他的书包带子,包上挂着的企鹅挂件跟着晃了晃。
岑筱回过头,愣了愣,然后尴尬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嗨。”就转回了身。
魏丞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开始讨好起来,没想到岑筱既不想喝椰香芋芋,也好像并不是很想和他一起回家。
他可能是生气了。这种认知令魏丞禹倍感焦灼。
一番折腾后,他抓住岑筱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说对不起,于是岑筱说没事。岑筱很轻易就原谅了他。
最后在那条丹桂飘香的小径上,在魏丞禹锲而不舍的追问下,他终于得知,自己和岑筱理想型的唯一共同点就是——都是男的。
原来那句“你放心,我对你没有意思。”不是一句客套话。
岑筱竟然真的不喜欢自己。
魏丞禹十分惊讶且难以置信,体会到一种青春的疼痛。
他开始了漫长的、自以为是的单恋。
11.
尽管如此,魏丞禹有很多个觉得岑筱可能喜欢自己的恍惚瞬间,比如岑筱在猫咖抱着猫时会下意识抬头,开心地看自己;比如他们互做对方妹妹的干哥;比如此时此刻,魏丞禹看到岑筱发来的消息望向窗外,看到另一辆巴士上,隔着平行的两扇窗,他正对着他笑。
耳机放着歌,唱的是:【When I grow old, I would change all the things that made you cry.】
他想,我是真的和藤井树不太像,但我也真的可以努力。
下车吃中饭时,魏丞禹蹭桌坐到岑筱旁边,陆河发下信纸,让他们写给10年后的自己。
有的人在倒可乐雪碧,有的在吃剩下的蛋糕,有的在折纸飞机,还有的在玩饭店门口一条街的地摊上买的,浸在水里的雨花石。
大家都不太严肃,毕竟还没有人成功收到过,因此他们并不觉得十年以后他们确实会收到这封信。
魏丞禹转着笔,脑袋空空。
【28岁的魏丞禹,你好。希望你事业有成……】写了这个开头,他就后悔了,一看就很弱智。
他把这一行字全都划去,再写:【希望你的文化程度没有止步于高中毕业。】幽默且弱智,再划去。
“陆老师,再给我一张纸——”魏丞禹举手。这时候他才发现岑筱已经写完,在撕双面胶,做最后的封装了。
他看岑筱的手上的动作,看他的侧脸。
这一年18岁的魏丞禹不得不承认,其实读没有读上大学,有没有成为总经理走上人生巅峰,都不是他关心的事情。而time capsule的意义,也并不是一定要写下许多目标,看十年后的自己有没有完成。如果没有完成呢?其实去做就好了。
更何况这是十年。大学的目标,工作的目标,在这过长的时间跨度下,都显得有些无足轻重。
最后他只写了一句话,类似心愿。
【希望岑筱天天开心。最好有我在身边。】
因为只有一句话在中间,显得周围空落落的。于是无聊的魏丞禹在旁边填补了只企鹅。画着画着,有了手感,渐得趣味,心生喜爱。又看其他人都还在埋头苦写,于是他开始在纸的四周量产企鹅。
截止上交搁笔,共完成八只在做各种各样事情的,不同心情的企鹅。
黄昏大家到夫子庙游玩,原本经过他一系列较为精心刻意的安排,可以和岑筱二人约会,结果中途与王栋和李旭洋狭路相逢。
四个人抵达熙熙攘攘的小吃店,在角落落座,他去买小食,先点了招牌的几样,都是咸的,但他知道岑筱喜欢吃甜的,于是额外点了一碗红豆沙小圆子。
万万没想到,只是因此,就被王栋开玩笑,说他特殊待遇,问他是不是对岑筱有意思。
妈的,确实如此!被戳中心事,饶是魏丞禹也顿有种惊慌失措之意。无他,只因另一个当事人就坐在他旁边。
于是,他骂王栋是傻逼,说他想太多。
说完,他趁大家开始吃东西时装作不经意地看岑筱,发现他从始至终一直盯着那碗小圆子,对风波不甚在意的模样。
这令他又有些失落。
12.
圣诞节当日,不气馁的魏丞禹迈出重要一步,他先把杯底有小心思的奶茶递给岑筱,再顺势伸手问他要礼物。
岑筱没有反应过来般,呆呆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
像人说“握手”,小狗就会把自己的爪子放上来。
魏丞禹顿时七荤八素,差点忘了自己想做些什么,最后讲话都结巴,问岑筱借《情书》的小说。
夜里,他把自己准备的明信片放到桌上。
他端详明信片正面的风景图,又掏出手机,开始翻看相册中诞生于琐碎日常的无数照片。大部分是岑筱的侧影,比如他蹲着看猫,比如他看奶茶的招牌,比如放学看黑板上写的作业理要带回去的东西。
没有摄影天赋的魏丞禹在这一刻技术臻于巅峰。
他挑了一张最清晰的,依样画葫芦,在明信片的背面开始打草稿,用三天时间画好,一个礼拜的时间修改好。
最关键的,辅以什么句子用来告白,难倒了他。
直接说喜欢,有些不好意思,比如“我喜欢你,和我谈恋爱。”这甚至有些咄咄逼人。毕竟岑筱好像不喜欢他。可是为什么不喜欢他?
最后他抓耳挠腮,难得内敛,憋着气写下一句:“柏原崇和藤井树都不归你,不如考虑考虑我。”
因为岑筱称喜欢藤井树那样的男生,魏丞禹牢记于心,多次于深夜研究《情书》这部电影,仍没有成功领会藤井树的人格魅力。他想,如果是他,骑自行车的时候绝不会把纸袋套在女藤井树的头上,那多危险。
写完甚是自得,小心夹在书的最后一页,唯独缺失送出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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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还是看别人谈有意思!
番外2 魏视角-透明少年(3)
13
高三并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且魏丞禹自认与岑筱的理想型尚有一段距离,于是这封夹在书里的,措辞堪称隐晦的情书一直被搁置在桌角,拖延到了夏天。
然而万事万物定有天意,比如这一天,摇完骰子后他正好被隔壁包间的同学叫了出去;比如这一次他正好点数最小;比如他的手机没有密码;比如在微信尚未大面积普及的年代,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总是打电话或者QQ表白。
又比如为了方便找到岑筱的电话,魏丞禹在岑筱名字前加了一个A,于是岑筱就成为了他通讯录的第一位。
等他回到座位时,众人哄笑。因为接听的人是个男生,大家都没有恶作剧后的心虚,只剩调侃。坐在对面的邱凛把他的手机递过来,上面有一条维持时间不长的通话记录。
魏丞禹:?
知道些许内情的王雪滨向他阐述了事情经过,充满歉意地建议道:“你要不给他发个消息或者打个电话再说一下吧,虽然我已经和他说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了……”
魏丞禹低头看亮着的手机屏幕,脑袋空空,一时没有回拨的勇气。难道说的确是玩笑一场,希望他不要在意?但玩的是大冒险,不小心掏出的却是他的真心话。
于是,经过其实并不算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破釜沉舟地踏上了告白之路。
在路上时,他设想的是顺水推舟把那本书还给岑筱,并嘱咐他有空的时候看一看。但没想到这么做了以后,岑筱果断拒绝了他。
啊?怎么可以不要呢?和他想的不一样!
几番拉扯后,他终于如愿把《情书》塞到岑筱怀里,岑筱倒是收下了,没有再执着地还给他,只是头慢慢地垂了下去。
雨下得很大,岑筱的声音混合着雨声,带有隐忍的泪意,说讨厌他。
14.
魏丞禹十分紧张,甚至是惊慌失措。
啊?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讨厌自己?就因为要还他这本书吗?
但岑筱实在看上去很难过,又让他想到很久以前那一天,岑筱对他说:“放心,对你没有那种意思。”
真没意思吗?那为什么要圣诞礼物时把手放到他的手上,为什么他成绩不好发脾气要抱住他安慰,为什么要给他自己整理的笔记?
为什么一定要说自己对他没意思?
终于,终于。
姗姗来迟的爱神对他耳提命面,对爱情一窍不通的笨蛋终于在这一刻福至心灵,幡然醒悟,茅塞顿开。
即使好像胸有成竹地预知了答案,他在付诸行动时仍旧紧张到手指都不受控制地颤抖。岑筱比他稍微矮一点,抱住的时候很温顺,后脑勺的头发也很软,他之前就很喜欢摸,觉得岑筱像只非常信赖自己的小动物。
最后他凭着意念一通胡言乱语,岑筱听完抬起头,因为眼泪还没流干,看上去眼睛湿漉漉的,眼眶还有点红,但朝他很开心地笑了一下。
接吻的时候,鼻间都是雨水的气味,但是唇碰唇的时候,其余的五感便失灵了。在唯一灵敏的触感下,魏丞禹忍不住想,岑筱的嘴唇比头发还要软很多,自己一定要保护好他。
此后一段时间,他都很喜欢下雨天。
15.
谈恋爱,谈恋爱!
近乎一夜未眠的魏丞禹神采奕奕地喷发胶,着一身衫,扮大人模样,然后蹲在玄关门口整理自己要带去的游戏机。
祝梅坐在客厅,正和阿姨一起研究一套新茶具,看到问:“哟,穿得这么靓,去约会啊?”
自魏信楷与刘宇蓉离婚后,时年四岁的魏丞禹就被领回了爷爷奶奶的住处,一直住到现在。
两位老人出生于新中国成立前,爷爷魏祺英曾真正手握实权,至今仍气质刚毅,不苟言笑,常被邀请到四处做演讲。奶奶祝梅是富商之女,在特殊时期成分并不好,但跟着魏祺英一路同舟共济,幸运而罕见地没有吃过多少时代的苦头。现在也要按时烫发,用旧式的珍珠粉擦脸,没事就去喝咖啡。
两位老人各有事做,魏信楷亦不常回家,原因或有多种,但当时魏丞禹只道他是工作太忙。不过即使没有魏信楷,魏祺英也有事无事也要对他敲打一番。
“我还能做几年?你看看,你爸爸年轻时荒度年华,现在一把年纪了,事业也不尽如人意。”出人意料,魏祺英对自己儿子的事业承认度和满意度都不算很高。
他继续道:“我也只希望你有点出息。”这里“出息”的概念极为模糊,或许是希望他留学海外学成归来,或许是入伍从军孙承爷业,然而这位长孙没有在预料中出人头地,原本不算太好的成绩,在青春叛逆期后更是一落千丈,仿佛生来骨子中有不服从命令的叛逆,还有些许鲁莽和天真。
原想以他这样的状态,未来多少会尝到苦头,到时候再由他们这些大人做主兜底,也算给他一个教训,没想不知从何时开始改邪归正的,高考居然也考上了一所211。对于一家人来说,也算是起死回生,医学奇迹。
“对。”对着奶奶魏丞禹没有隐瞒,矜持道,“刚谈的。”
“哦。”祝梅果然很镇定,只语带调侃说,“注意风度,大方一点哦。”
他确实非常注意风度,连接吻都是点到为止。然后听见岑筱说喜欢他,还凑过来在自己嘴角亲了一下,忍不住想这也太主动了,真是令人难以招架。于是难掩激动之情,产生返祖之意,最后只能掩饰着去够那杯终于有所冷却的茶叶水。呔,这也太苦了。又回想刚刚岑筱说的话,唇舌开始泛甜意。
16.
新鲜的大学生活与爱情一同来临。大学有比高中自由度更高的课表,更多的活动、社团,更大而丰富的校园,也有更为复杂的人际关系。
恋爱虽然甜蜜,随着相处也会慢慢产生些许矛盾。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好比谈恋爱这件事,魏丞禹就会有昭告天下的冲动,并且确实很快就用自得而臭屁的语气通知了王栋这个消息;而岑筱却对他人极为避讳谈起,介绍他时也只说“高中同学。”
于理,对方不过是刚认识的大学同学,确实不该把这些类似隐私的东西摆到台面上讲,社会风气亦没有开放到那个地步,但于情当然有些残酷,更何况正处在上头的热恋期。
可能感受到被爱的人就是会变得更加任性,因为有恃无恐,因而不知不觉成为这句话的践行者,想要确认对方对自己的感情。
魏丞禹的表现方式是喝了半杯岑筱的港式奶茶,还抢他烧腊饭的肉吃,非常没素质——心里是想要看岑筱的反应,甚至幼稚地有些幸灾乐祸,等着对方生气。
但即便如此岑筱也就是夹住他筷子,虽然嘴上说:“你干嘛”,其实也没多生气的样子,感觉如果再吃他碗中两块豉油鸡也不是不能忍受。唯独桌子底下的腿有事没事碰他,宛如一种撩拨。
他佯装镇定,用腿夹住岑筱作乱的腿,吃完这顿饭就重归于好。
17.
临近国庆,难得的长假期,魏丞禹已经准备好要和岑筱共度七日二人时光。然而不幸的是,没等他把所有的攻略资料查好,岑筱就告知他自己要去深圳看望父母和妹妹。
他以为自己不会介意,其实是有一点,但等过去五天以后,在高铁站的大厅,人来人往间,看到拖着箱子,四处张望的岑筱,一下子又没剩下太多想法,只有想念和高兴。像他讯息里写的那样:谁还不是非常喜欢你?
更毋庸说上了车后岑筱就非常主动向他投怀送抱,亲上来嘴唇很软,闭着眼睛,他又开始想诸如这谁又招架得住,也太乖太可爱了之类的,看来岑筱也是非常喜欢他。
当天夜里借宿在岑筱家,那位曾经给岑筱吃隔夜饭菜的蒋阿姨并不在,整栋房子只有他们两个人。夜深,魏丞禹洗完澡出来,发现岑筱湿着头发,已经坐在床沿快要睡着了。
他叹口气去拿吹风机,让岑筱坐下,热风抚过他的指隙和岑筱的头发,岑筱困倦地半靠着他。
隆隆声音中,他终于忍不住批评道:“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啊?”他时常觉得岑筱神游天外,很不让人放心。
他的声音被吹风机掩盖,过了几秒岑筱抬起头茫然地问:“你说什么?”
他又转念一想,照顾不好也没关系,不是还有自己吗?于是就说:“没什么。”然后亲了一下岑筱。
终于到睡觉,关灯后,他掀被子进被窝,岑筱很快蹭过来,先找他的手,再抱住他的手臂,说:“晚安。”甚至拿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
他僵着没有反应,觉得从手心到整条手臂都在发烫,顿了顿调整姿势,侧身转向岑筱,却出现更难以控制的事情。
岑筱没有牵着他手的另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然后整个人往他怀里靠了靠,开始仰头亲他。
呼吸间尽是香软的气息,让他恍惚陶醉间还有点疑惑,明明是一样的睡衣,一样的沐浴露,为什么好像仅能在岑筱的身上闻到。
他凭自己的心愿压在了岑筱身上,睡衣贴睡衣,觉得身下的人温热而柔软,只是有些太瘦,手腕能轻松全部攥住。接着身体的生理反应表现得尤为富有诚意,比意识更快。
最后岑筱侧躺在枕头上小声喘气,尽管没有灯,魏丞禹却知道他现在脸一定很红。
他起身去卫生间拿热毛巾,这种细节处的多一点的付出或贡献,令他感到快乐,觉得自己被需要。
把一切清理完,他绞好毛巾回来,把一直在被窝里的,体表温度比较高的岑筱紧紧抱住,满足而喜爱。他摸岑筱的头发,岑筱就迷迷糊糊把脸颊往他的掌心靠了靠,很依赖的样子。
他就想到以前说的,要把岑筱装在口袋里,现在是真的有点遗憾,为什么不能装在口袋里,一直在一起。
18.
自国庆知道岑筱的生日以后,魏丞禹便记挂于心,提前半个月就开始与自己的好兄弟们商量准备。
经过王栋和童铭二人的积极但不算明智的进谏,听信谗言的他决定当天装作忘记了这件事,佯装忙碌,然后下午去做蛋糕,换服装,布置后备箱,最后把车开到校门口接目标人物。
打开后备箱的那一刻,岑筱定会觉得峰回路转,有亭翼然,十分惊喜,相当难忘。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唯独不知道岑筱真的会以为他忘了自己的生日,想联系他,又因为他之前说有事怕打扰到而放弃,在心中不情不愿为忘记自己生日的恋人找理由开脱。最后一个人坐在学校的花园长椅打电话回家,祝同日出生的妹妹生日快乐。
如果魏丞禹能读心,就会发现岑筱常有很多顾虑,隐忍和放弃,己之私欲总是被排在清单的很后面——因为生活总在告诉他,他好像不是那么重要。
所以会骗魏丞禹说对他没有意思,会即使和他睡一张床,也只挤在最边上,会即使不想魏丞禹一个人在旁边玩游戏,想他和自己玩,也只会安静抱着膝盖坐在旁边看着。
因为即使很想,也更怕确实落空。他已落空过很多次,不想再平白无故多添一次,还来源自己最爱的人。
如果魏丞禹读到这些心思,一定会想,那他们两个怎么会相恋的呢?
是岑筱一生一次的任性与勇敢,或一场阴差阳错而已。
19.
但魏丞禹不会读心,只是长得比较帅的普通麻瓜。所以他下课后就准时赶去了烘焙坊,在几位来体验打卡的网红身旁,经历奶油横竖抹不平,翻糖企鹅捏了八次除了企鹅什么都像后,再急急忙忙整理好后备箱的气球,最后跑两家花店买到向日葵。
即使是他也有些许表达爱意的含蓄,不好意思送红玫瑰。
三朵向日葵的花语也很好,是沉默的爱。
晚上接到岑筱一起去吃晚饭,两个人对坐着,很安静地吃完,到了停车场的时候,这位寿星才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今天是五号诶。
他心里偷偷笑,甚至有点得意,装作打不开后备箱,让岑筱自己打开。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比如岑筱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喜极而泣,惊喜地看他之类的反应——当然也不可能会有,岑筱从没有过那么大的情绪波动。岑筱只是站在那里,明显愣了一愣,好像也没多少开心,又好像确实变开心。
最后坐在车里,两个人点蜡烛,唱生日歌,岑筱对着蜡烛闭眼睛,许了很长时间的愿望。
魏丞禹借着烛光的暖色看恋人的脸。岑筱长得很显小,带着若有似无的稚气,现在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脸颊、鼻梁、嘴唇都被印上暖橙色的烛光,虔诚慎重到有些可爱。
于是他跟着许愿,希望岑筱的愿望都能实现。随后美滋滋地想,岑筱闭了那么长时间的眼睛,其中肯定有几秒在想他。
20.
既然两个人都已成年,魏丞禹转头就把岑筱车去了酒吧。结果自己只记得开始的些许情节,一杯,两杯酒下肚后,便开始逐渐模糊。
第二天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岑筱家的床上,十分茫然,头疼欲裂。岑筱坐在他旁边,抱着团被子,一本正经说他喝醉后称自己是条小狗。天哪。
意识清醒时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魏丞禹对自己潜意识中存在这样的自我认知感到惊讶,也惊讶岑筱的样子实在有点太开心,比过生日还开心,感觉男朋友是狗这件事给他带来非常多的快乐。
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他脸微微红,想第一次给庆祝生日,缺乏经验,下次改正,一定不再喝酒。
21.
等岑筱过完生日,期末考试前,轮到他过生日。但往日魏丞禹对过生日一事总并不太上心,因为每年都差不多,就是到刘宇蓉家吃顿中饭,买一个栗子蛋糕,然后其中一半多被冯多多吃掉。
今年稍有不同,多一点期待,魏丞禹想带岑筱一起去吃饭。理由有很多,都很合适,有因为岑筱对生日很重视,让他也跟着重视;也更想让刘宇蓉先见一下未来的儿媳妇,做好心理准备。
他没有因为“喜欢男人”而遭受过不对的挫折,态度就更加大方自然,却多少也明白出柜的路不会太好走,只有循序渐进。
但听到魏丞禹生日那天要回家吃饭后,岑筱给出的反应,和刚开学时介绍他为“高中同班同学”如出一撤。他用云淡风轻的语气提议说,那就提前一晚替他庆祝。
明白岑筱的意思以后,魏丞禹难以抑制地感受到理智被情绪所支配,只是当时他只会说吃顿饭又怎么样,说岑筱是不是怕他当众强吻之类。知道话很难听,还有讽刺之意,却又偏偏就是想要这种伤害。
岑筱离他几步远,听完这些话站在原地,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站在昏暗的客厅,看上去有点孤单。
如果再近一点,就可以感受到他的无措。
魏丞禹的手放上门把,假意要走,身后就传来很急促的脚步声。然而岑筱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很重摔在地上。让他瞬间冷却和后悔,知道自己火气上头,话说太重了。
他蹲在沙发旁,看岑筱摔在哪里,岑筱趁机用手臂很轻环住他,说对不起,喊他不要生气,语气有些软绵绵,似撒娇,他如往常难以招架。所以不愉快也很快揭过。
只是从此以后,这像一种隐患埋在两个人的关系中,也像一种预示。实际上魏丞禹所介意的既不是岑筱怎么或愿不愿意向他人介绍自己,也不是岑筱愿不愿意来自己家吃饭。
究竟是什么,十九岁的他也一直讲不好答案。
这种迷茫与纠结一直延续很多年,然后演变为怅然。在很多个夜晚,或生气或懊悔,爱恨交错,难以割舍。
他只是想知道,他之于岑筱到底有多重要?如果情感一定有先后顺序,那他到底排在哪里?
也不止一次想,我愿意为你战斗,为什么你却不选择我,不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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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糖刀交错啊(预警下一章也这样
番外2 魏视角-透明少年(4)
22.
天气逐渐转冷,放寒假时,两个人第一次旅行去了小樽,理由是魏丞禹自认与岑筱的爱情故事起始于《情书》。
为此这位策划人做了许多功课,然出师不利,到札幌的飞机因为下雪延误了,一直到夜深才成功转至小樽的温泉酒店入住。
终于能卸下行李开始休息,他冲了个澡很快腾出浴室,好让岑筱多泡一会温泉。但岑筱却也没泡太久,全身泛红地出来了,脸尤其红。
进被窝后他旁敲侧击问起温泉,被礼貌地踢了一脚请去亲身体验。茫然地推开那扇连接温泉和淋浴间的门,顿时听到一叠连绵的声音,不算隐晦地告知正在发生的事情。
他头一回感到无话可说,把门举重若轻阖上,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重新回到被窝,魏丞禹把人捞到自己怀里,心思有些活络。可能因为刚泡过热汤,怀里的人浑身发软,温暖又带着淡淡的香味,手臂很乖搭在他腰上,又是很依赖的样子。
百转千回下,理性战胜欲望,考虑到今天太晚,颠簸一日,岑筱多少肯定已经累了,决定作罢。
没想到岑筱并没有觉得他体谅,直接小声问他是不是不行。
啊?男人怎么会说自己不行?不行也会说自己很行。
而且他确实行!
万事俱备,唯独缺乏经验。他对着光看没有太大用处的,印在润滑剂盒子上的说明书,装模作样,如同面对一道没有标准答案的物理题。
在岑筱的强烈要求下,台灯被关掉,他俯下身,于黑暗中有些亢奋,呼吸声很重,喜爱,紧张和若有似无的茫然糅杂在一起,但都在拥抱的那一刻消失。
做的时候岑筱很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然即使是面对面的姿势,两个人也不知不觉避免与对方有眼神接触,像很不好意思却又十分喜爱。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他看到岑筱的T恤卷上去大半,露出一截细而白的腰,被他用手托着,触感令人着魔。他又无话可说,只心里感叹自己真是好大的福气,由此甚至有些得意。
十指相扣慢慢沁出汗,他不住去亲岑筱的嘴唇,只觉得舒服,被压住的人也没说话,只有偶尔两声没有压抑住的喘气,让他更兴奋。
第二天早上醒了一次,完全清醒已经是中午。吃完中饭,趁等待地陪到的间隙,两个人蹲在雪地上堆雪人。他打量岑筱抿着嘴,很认真滚雪球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但没敢说出来,只拿手机偷偷拍照。不料被岑筱发现,手上攥了一团雪,上下捏了几下,递给他,说请他吃饭团。
他手机里有了第一张看镜头的岑筱,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蹲着显得圆滚滚,和周围的雪不分你我。脸上笑眯眯,下巴藏在围巾里,仔细看可以看到两颊淡淡的酒窝,是真的很开心的模样。
23
晚上喝了酒,又失忆了。第二天醒来岑筱还是特别开心的样子,令他有些惶恐。不知昨夜又是什么品种的小狗。
24.
这一天夜晚,坐上了天狗山的瞭望台。游客都聚集在远处,周围寂静至唯有风声,两个人挨在一起俯瞰整个小樽,忽有隽永之意。
魏丞禹偷偷学了两个月的歌,但太高估自己,等现在盘腿面对面坐着,要唱的时候,还是只会第一段。一开始还记得词,唱到最后几句已经乱七八糟,随便从五十音里揪了几个似是而非的糊弄过去。
和岑筱不一样,他不太会思考较为感性的问题,比如,岑筱为何会喜欢他?他们为何会在一起?又或者他喜欢岑筱什么?
想那么多做什么?每天呆在一起很开心就好啊!
唯独相同的是口头上都比较内敛,他也没有抱着岑筱左摇右晃说很喜欢,只晚上趁人睡着偷亲过几回。唱这支歌,因为想说,“只因我很爱你,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一种纯粹的表达欲,和岑筱有没有听到,理解无关。
他甚至希望岑筱没有听懂,却碰巧解答了岑筱心中最深的患得患失。
是巧合,也是心有灵犀。
唱完发现岑筱眼眶红了,可能是被感动到了,唱得太好。
他难得有些眼力见,发现岑筱没想让他看见,就当没有看见。
25.
回去的路上开始下雪,道路的石砖逐渐被雪掩盖踪迹。他前脚还在叮嘱岑筱注意地滑,后脚亲身示范,人仰马翻,连带牵着的人也遭殃。
躺在雪地上缓神,他松一口气,得意地想幸好自己反应灵敏,虽然岑筱也摔跤了,但至少有他垫背。
正想等压在他身上的岑筱下去后爬起来,没想到岑筱却翻了个身,捧着他的脸亲了下来。
是个很强势,带着掌控力的吻,魏丞禹只能一动不动,老实支着胳膊等岑筱亲完,然后顺便被他从地上拉起来。
我靠,这也太辣了。他虽然这么想,但和从未喊出过口的宝宝一样,都没有向岑筱透露半分。一个人心跳很快,默默回味,暗自陶醉了一晚。
26.
原本第二天还有其他安排,却未曾想清晨被一个电话打乱所有计划。陈敏博在电话里说夜里魏祺英突发脑梗。语带凝重,明里暗里透露情况不明朗。
因为人已经送到北京,他急忙改签去北京的机票,岑筱则等到下午回上海。
机场里即将分别时,岑筱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抱了抱他,说爷爷福大命大,一定会没有事,但他心里现在最多的只是愧意。捏着登机牌核对信息,临检票时,下意识回头想要寻找岑筱,发现人就在不远处,一直在看他。见他也看过来,就挥手作别,淡淡地笑了笑。
他读的懂这个意思,是让他放心。
27.
魏祺英的情况比想象中好,在手术室呆了几个小时,等他到的时候,刚刚出来转到了ICU。
原本以为老人可能挺不过这一夜,几位亲戚也连夜赶了过来。那间空出来的特需病房除了病床站满了人。祝梅坐在沙发上,家里的阿姨正在削水果,远处陈敏博打着电话。
没有想象中太压抑的气氛,人们吃东西,泡咖啡,聊天,甚至论辈分算姨的人笑着拍他的胳膊,说他一眨眼竟然这么大了,一表人才。恭维大于真情实感,不过他没有听出来。
祝梅拢了拢披肩,喊他过去吃橙子。他这才了解事情的经过——老人起夜的时候突发脑梗,昏迷时摔倒了,带到盥洗台的东西,祝梅被惊醒,摸索到卫生间,就发现已经半躺在地砖上的魏祺英。
“我的面霜都被他敲豁口了。”祝梅开了两句玩笑,周围人都笑了。几位刚下手术台的医生过来和他们打招呼,阐明了手术经过,并讲了老人现在的状态——虽然病情来势汹汹,但好在没什么并发症,再观察24小时就能转到病房。
讲得繁冗,但听到最后,就知道是化险为夷了。
既然人没有事了,亲族对视几眼,陆陆续续做了道别,祝梅把他们送出去,他跟在后面,理应也该说几句场面话,却一言未发。大家也不在意,似乎也还在把他当小孩子看。等病房终于空了出来,祝梅顿时像被抽掉浑身力气,靠着沙发,手撑头,闭眼极累的样子。原来是之前人都在,强撑一口矜贵的气。
魏信楷结婚晚,三十五岁才和小十岁的刘宇蓉结婚,在当年是标准的大龄剩男,晚婚晚育。现如今祝梅已年近八十,魏祺英更是八十有二,一头发花白。
“爸呢?”他泡杯茶给祝梅,不太熟练运用这个称呼。近一年父子间的关系终于有所缓和,少了控制,多了关心,而且魏信楷还给他买了辆好车,他没道理再成天臭一张脸。
“中午的飞机,下午能到。”回答的是陈敏博,手里夹了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
祝梅抬起头:“小陈,谢谢你哦,一直都是……哎哟……”
“应该的。”陈敏博干脆应道。
院长和书记各来了一次,安抚几位家属,说魏祺英的情况比想象中更好些。其实说再多也没有用,该做的手术,该用的仪器都已经上了,只能看病人自己争气与否。即便身份特殊,生死间亦没有特权。
在ICU不可以探视的时间段,走廊仍有很多人,或蹲或立。魏丞禹身旁站了一个女人,有两个到她腰的孩子跟着。她手里攥了张纸巾,另一只手捏着手机在打电话,声音不小,所以他也跟着听见了,是在借钱。
“光是这个什么ICU一天就要六千五,”说话有乡音,边流眼泪,“还有其他的钱,我凑不出那么多了……我实在是负担不起了,我求求你……”
傍晚他跟着陈敏博去办手续,穿过楼下的走廊时看到普通病房的人已经溢了出来。有人就躺在走廊边的临时床位,安全帽摘在床尾,一只腿支起来,袜子破了几个洞,手臂盖着眼睛,旁边状似工友的人蹲着吃泡面。
路过急诊部的大厅,又正好有人起冲突。中年男人举着张单子,对旁边老矣的妇人说:“你的病我付什么钱?我一分钱都不会出的。”那个老人不住摇头。周围站了几个人,只是看戏没有劝架。
“你要上去的话先上去吧。”办完手续,陈敏博往住院部的偏门走,“我去抽根烟。”
“我也站一会吧。”魏丞禹道。陈敏博以为他也要抽,把烟盒递过去,他愣了愣,从里面拿了一根。
透过草丛和树木,正好可以看到大门处来了救护车,担架上的人被抬下来。
“现在看个病难啊。”陈敏博替他点烟,说,“手术要排队,进了ICU就是开始耗家底了,有些人不是治不了,是治不起。”
“小樽怎么样?”没等他回应,陈敏博又咬着烟毫不在意地换了个话题,“很小一个地方吧,其实也就一个天狗山。下次可以去丰富点,北海道很大的。”
“嗯。”他回答,装模作样抽了一口,“挺漂亮的。”
晚上他和陈敏博主动留在医院,以备不时之需。临睡前,他又走到ICU门口,有人睡在走廊,盖了件外套。掏出一天没怎么看的手机,发现岑筱除了落地给他报过平安后,还发过一条消息,问爷爷的情况。他回复说手术顺利。再想到昨天,前天的一切,宛如梦一场。
28.
第二天,由于体征很不错,魏祺英被转到了特需病房。
病床上魏祺英昏迷不醒,鼻子戴着呼吸罩,头发稀疏花白。他坐到床边,盯着看很久,发觉爷爷原来真是很老了。
一切要追溯至魏信楷刚离婚的时候,把他带回家时魏祺英六十出头,身体很硬朗,头发定期染成乌黑的,不用佣人,全都自己做,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魏祺英希望长孙有些特长,先让学围棋,结果他根本坐不住,和小姑娘下就揪别人辫子,和男孩子就扮鬼脸;再学小提琴,换了三四个老师,每天被逼着站在客厅中间练习,一没被看住就去旁边捯饬玩具枪,被皮带抽了两回仍不悔改,也放弃了。
两位长辈以为他有精神疾病或发育障碍,送去医院检查,发现既没有多动症也没有自闭症,当然也不是弱智。就是单纯爱玩,调皮,欠揍的意思。
最后偶然和大院另一位王姓小男孩结为好友,天天在大院你追我赶,且不知为何很有号召力,导致跟着你追我赶的学龄前儿童越来越多。每天滚一身泥回家,被拽着收拾干净,晚上又开始沿着家里的楼梯爬个不停,还滚下去过一回,先被魏祺英大晚上背着跑到医院缝针,回来再被抽了一顿。
他又想到暑假的一天,祝梅不在家,魏祺英在院子里修剪枝丫。他站在门内打量,发现有飞虫趁虚而入,就“砰”一下把门利索关上了。
这下把魏祺英关在门外。
隔着这道纱门,魏祺英站在大太阳底下,压着气指导长孙开门,但那扇门极为老式,需要巧劲和手劲并存,对成年人不难,对一个五岁小孩就比较困难。半个小时后,魏丞禹满手红痕,魏祺英满头大汗。面面相觑。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关门吗?”魏祺英问,“就为了把我关外头?”
魏丞禹知道等会是得挨揍了,但实话实说:“没,我就觉得有飞虫进来,所以把门关了,对不起啊。”
魏祺英“唉”一声,极长极响亮。
他跺跺脚,转身往院门走去。但院子门没有屋内的钥匙也打不开,所以他两手握上银色的栏杆,双脚跟着一蹬攀上去,缓了缓后,再极为缓慢地跨腿,艰难翻了过去,从正门回了家。
晚上祝梅回来了,拿橄榄油抹魏祺英的手掌——那院子门刚上过银漆,现在全粘在了手掌上。
魏丞禹坐在旁边,安静如鸡,听魏祺英控诉发生的一切:“这小鬼,我也是服了……家里伤筋膏药在哪里……”那一回却意外没有挨揍。
现在这双手夹上了检测仪,手背有层叠的褐斑,老人斑。无论这病房多宽敞,沙发多柔软,咖啡机多好,他也只需要这一张窄床。旁边放呼吸机,检测仪,管道阡陌纵横,交错在耄耋老人的身上。
回首过往,他惊觉自己是真有些少不更事。初中叛逆期,反感魏祺英或魏信楷给予的一切未来指导,成绩更是一落千丈,越被皮带抽,越有反抗精神。
但就在这一瞬间,可能因为在医院见到太多无奈和眼泪,因为见到以为不会倒下的人倒下,老去,他好像又能理解些许良苦用心。他们是真的老了,一个五十多,一个八十多,小学时能把他一整个拎起来揍,但大都雷声大雨点小。每次他不服从安排,也没有真让他尝到什么苦头——也因为他的试错成本很低,再怎么折腾都可以兜底。
和对魏信楷的情感不同,魏祺英扮演爷爷这个角色确实付出过很多,而他现在也只记得好的那一些了,所以想他以前应该听话一些。但也没有那么多应该,后悔也是懂事的一部分。
29.
护士定时定点过来观察,书记,院长还是每天都来,来也是来,祝梅就在他们面前夸了几次护士长和主治医师。亲戚,朋友,到处是人提着东西探望,这些天里,最需要应付的竟然是人情。
大部分人魏丞禹都不认识,他被祝梅和魏信楷带着去认识,问好,装笑脸,目不暇接。果篮和补品越堆越多,在房间的一角像斯卡布罗集市。
阿姨把果篮里的车厘子,哈密瓜翻出来,说:“太太,这些先吃掉吧,不然要坏的。”
祝梅叹:“哪来得及吃哦。”他站在那里看了看,觉得不如分给楼下的病房。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魏祺英就醒了,或许是骨子里的坚挺在作祟,连恢复都要逞强一样胜人一筹。醒了以后,口不能言,只用眼神不断看妻子,再来回扫过自己的儿子,孙子,好像有许多话要说。
本以为魏信楷不会呆太久,却也实打实一直陪着,大部分时间坐在沙发上看电脑。到第五天,魏丞禹坐到他对面的沙发时,陈敏博正好和他说完话,点点头走出去。
安静中,魏信楷抬头:“学校里现在都学点什么?”
学知识。虽然这么想,他难得没有敷衍,一五一十回答完,魏信楷把自己的电脑转了个向对准他:“现在也可以看看了。”他说,“虽然和你的专业没关系,但早晚要学的东西。”
“看不懂。”魏丞禹诚实道。屏幕上是份商业报告,都是中文和数字,但连起来意义就变得不太明确。
“看不懂,慢慢学。”魏信楷也没想象中的冷嘲热讽,说,“首先思维模式要转换过来,你是决策者,不是执行者……”
两个人和平共处了一个下午,父子间有了一次较为诚恳的对话,也可能因为这一出家变,虽然明着没有说,暗中都有些许的妥协与默契。
30.
这两天护工很忙,像那句话“旁人再怎么爱也不能帮你吐酸水、屙硬屎,旁人只掉眼泪。”这几日的不体面,加起来或许比这位老人后半生的总和还要多。
魏祺英虽然因为病情不太能说话,表达欲却非常强,等手指勉强能动后,祝梅给他拿来纸笔,他仰躺着,颤巍巍捏笔,对准举在半空的纸。良久笔尖终于沁出墨,一路蜿蜒,写写停停,最后纸上的字如打湿的毛线团,缠乱在一起,难分彼此。
祝梅不忍,问:“是哪里不舒服?不是?……好嘞,你不要急的呀,你急什么,你等过几天在写啊!”
魏丞禹靠近床畔,老人顿时有反应,微微抬起手。于是他把自己的手伸过去,老人就攥住了。
“唔……唔……”魏祺英溢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呻吟,祝梅问:“要说什么?”
几个人都因为这动静围过来等老人的意思,祝梅依靠多年生活的默契猜出了大概:“是不是要对凯凯说点什么?”
他用眼睛,用嘴巴,用手指。“……好好学习”祝梅观察着,慢慢说,“是不是?还有什么啦?……对国家有用,做栋梁之才,是不是?”
每说一个,魏丞禹都会跟着点头,郑重说好,捱到最后一句,祝梅看了半天,也确实没有想到还有什么遗漏的,花了很长时间才猜出来,嗔道:“噢哟,你急嘞,凯凯今年才几岁啊!”
她笑着扭头,说:“叫你要娶妻生子,他在想四世同堂。”
31.
除夕夜当晚,他站在避风的地方抽烟。尽管这几日跟着魏信楷和陈敏博抽了不少,仍没有得到要领,也没有因此觉得轻松或解脱。
他低头看手机自己和岑筱这段时间的聊天记录,后半段有故意的冷落,可能岑筱也有所察觉,消息的数量和内容都很克制。因此憋了很多话,在刚刚那通电话里喋喋不休,大约也只说了三分之一。
他回想那一日,在祝梅说出那句“娶妻生子”后,自己顿时僵化的思维,和一下子冷下来的气氛。魏信楷板着脸让他跪,被祝梅和陈敏博拦住了。
作为一个被寄予厚望的晚辈,他当时应该做的是点头,说好,好让病榻上以为自己挺不过去,留临终遗言的人放心,哪怕欺骗也应该点头。但他仍然没有。纵使感到抱歉与羞愧,却也知道实现不了,所以无法给出允诺。
重来一遍,他还会选择抱着书在落雨的屋檐下等半个小时,然后递上情书,表白,因为喜欢不能作伪或控制——只是有一些茫然,以及在病榻前,每次和恋人禁忌般的交流都让他更加有愧意和罪恶感,也会让他想,是不是拒绝魏祺英病床上的请求太残忍,是不孝?他的懂事来得有点太迟和不合时宜。
过了会岑筱忽然出现,先几句话就让他把烟扔了,然后整个人立刻扑了上来,把脸埋在他脖子的地方,有一点凉,在讲很浓的不舍和依赖。
他很珍惜地收紧手臂,为自己前几日的冷落后悔。岑筱不知道他的冷漠是故意为之,也没有察觉他前后不一样的口径。他道歉,就很快原谅了他。
32.
小别胜新婚,一下子七情六欲都被重新唤醒了,吻里都有甜味。他从后抱着岑筱,这次台灯没有关,他顺着光看到一片很干净的背,因为太瘦,骨头凸出点形状,唯有右肩胛骨下有一颗小痣。他俯身亲了一下,整片背跟着轻轻颤抖。
做完以后,两个人冲完澡睡在一起,岑筱把脸埋在他怀里,带着困意小声说:“快二十天没见。”
又是拐弯抹角说想他。即使前面已经许多次直截了当和他说“想他”。却也总仅限于单方面的表达,没有索求的意味。
“以后不会。”他说。
“没关系。”岑筱觉得他是道歉,迷迷糊糊回答,“爷爷身体好就好。”
他用手撩了撩岑筱额前的碎发,很柔软,想岑筱小时候肯定是长辈比较喜欢的类型,听话懂事,甚至有时觉得他太乖,可以任性一点。
他在心里又喊宝宝,捏了捏岑筱的睡脸,有珍惜和想要保护的心愿。而当下的决心一直被延伸,让他决定若终究是两难的局面,无论面对何种情况,他都会选择岑筱。
33.
魏祺英出院了,但再也回不到原本的身体状态,坐轮椅,说话口齿不清,生活无法自理,偶尔会失禁。这对要强一辈子的人来说是致命打击。
作为小辈中和他血缘最近、年纪最大的,魏丞禹知道自己有安抚的责任。也尽量不再做违背老人意志的事情。
魏信楷归家的次数明显变多,偶尔会让他跟些视频会议,或看点文件,点拨一句。父子间冷淡了太多年,只能进行如此聊胜于无的对话。
在家的气氛总很沉重,回到学校又变轻盈。老实上课,抽空就去图书馆写作业,而周边那些平日不屑于参观的景点在热恋的人眼中被重新发现了价值。他开始上心租房,想争取最晚暑假的时候实现岑筱过期的生日愿望。
直到五月,魏祺英因为高血压半夜送进医院。高压值一度飙升至极为可怖的数字,连医生都以为他挺不过去,所以一众亲戚又都到了。
这次因为是在上海,来的人更多,更齐全。两个刚上小学的表妹也来了,但病房里的气氛很压抑,所以只很乖坐在旁边,魏丞禹把自己手机里的游戏调出来给她们玩。
很多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想这个老人是在“等死”了。纵使请了尽职尽责的护工,居住环境舒适,饭菜可口,小辈顺心,都无法缓解他已经降到谷底的生活质量。
“我……活不长了……”并没有失去意识的魏祺英躺在床上忽然说。发音含混如舌下藏着一个鸡蛋。
祝梅站起来:“你说什么,搞嘞……”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劝老人放宽心,而后魏丞禹又被推到床边。
魏祺英的思想中一直有旧时代的重男轻女,这一辈只有魏丞禹一个男生,让他知道这已是人丁凋零,大势已去,心中有悲意。
可能因为寿数将近,人也变固执,他又说一样的话,一定要长孙跪下,答应自己。为国家要好好学习,终成栋梁,为小家要传宗接代,娶妻生子。
而后的事情开始脱出控制,因为魏丞禹众目睽睽下过于执拗和干脆的拒绝,魏祺英本稳定好的血压又开始飙升,祝梅哭着喊医生,病房乱成一锅粥。
这一次魏信楷没有心慈手软,拿老人重学走路用的拐杖往儿子身上抽,也让他们的关系再度跌回冰点。
34.
腿像被打断,第一天胀痛到不能走路,好在没有伤筋动骨。他骗岑筱说是自己崴了脚,休息了两天再回到学校。
生活变回两点一线,他不再去定时探望魏祺英,家里打来的电话,总是接几句就挂断。他心里想,也不怕老人看到他血压再次升高。
一个月不到,转眼是期末季。这个学期的期末成绩尤其重要,绩点基本奠定了专业分流的分数。虽然他平时学得也还算认真,也不能避免考前抱佛脚。
岑筱交完论文以后就陪着他,一直到只剩下最后最难的一门。这一晚他正在宿舍里坐着看往届的真题,忽然接到岑筱的电话,让他下去,今晚到宾馆住。
原本多少有一些烦躁,但等下去看到人以后又妥协了。岑筱很急牵着他手,于夜色中往学校外走去。春末有暖意的晚风拂过他的脸,外套衣摆跟着被吹得很蓬松,令人沉醉的夜晚。
他复习完头昏脑涨往床上爬,岑筱已经躺了多时,感到他来往旁边挪了挪,等他躺好后很快钻到他怀里,在黑暗中亲他的嘴唇。
他是真的很累,像哄小孩一样拍了两下,岑筱就不动了。即使谈了快一年的恋爱,还是没学会得寸进尺。
很久以后,他才终于鼓起勇气回忆,想到最后睡在一起的一晚,想到岑筱不经意间的抱怨:“你们家是不是黑社会。”和自己可笑敷衍的回答,才知道自己错过的是什么。
是岑筱不抱希望的,也没有想要得到回应的试探,也是最后的,很珍惜的温存。
35.
第二天考完,一身轻松。随着人潮挤出教学楼,室友与他勾肩搭背,问:“好了,你回家不?你那朋友在等你?”因为岑筱有些避讳向他人提起他们的关系,所以他在人前也只称是朋友。
魏丞禹“唔”了一声,四处张望,却没在大厅看见岑筱的影子。打电话过去,下一秒就被挂断了,岑筱发消息说先回家了,之后联系。
他失落,心中空荡荡,转念一想既然已经考完,那就干脆还是回家,也有快一个月没有去看望魏祺英。负面情绪像潮汐弱去,剩下一些愧意。
等他到家正是午后,祝梅在自己试着磨咖啡豆。而魏祺英坐在轮椅上,留一个在花园晒太阳的背影。
祝梅一看到孙子,立刻放下了机器:“噢哟,回来了回来了。是不是考试考完了啊?”
护工把轮椅推进屋,他和魏祺英碰了个对面,点点头。魏祺英也没太大的动静,只“嗯”了声,好像也不奇怪再次看到他。
傍晚魏信楷也回了家,一家人围着桌子安静把饭吃完,他正想休息,被叫住。
“你过来。”魏信楷带着他到书房,从抽屉中抽出一份图文并茂的资料,“看看这个。”
他只简单翻了翻便明了:“调查我?”
“你自己看看自己在做什么事情?”魏信楷边反问边举手,认为自己算是仁慈,等他考完试再提这件事。
“关你屁事?”他躲过魏信楷的掌掴,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自己老子在调查自己这件事令他失去理智。又或者说,他感知到不安和无能,让他下意识选择了虚张声势。
“你想怎么样?出去私奔?晚上挤一张床?”没有得手,魏信楷嗤笑了声,“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真是大开眼界。”
最后两个人发生肢体冲突,一个损失一台手机,一个损失一台笔记本电脑。
祝梅冲进来,一人给一下,气到立不稳:“你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还这样,你觉得对伐?很粗俗,难以置信!”
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也将其中矛盾窥得一二。魏信楷走后,她跟着回房间的孙子,进去问:“凯凯,你和奶奶说说,是不是和你爸爸有什么矛盾?”
“诶,我记得你说自己是谈恋爱了呀。”她忽然想起去年夏天魏丞禹一日出门前的神情,又想到他每次说到结婚生子都固执到令人无奈的态度,觉得自己是有些糊涂了。
“是,在谈。”魏丞禹干脆回答,一边试图修复那台粉身碎骨的手机,“我喜欢男生。”
“……男孩子?”祝梅缓了三秒,重新确认一遍,“你喜欢男小孩?”
“嗯。”手机彻底无法使用,他抬起头看祝梅解释,“看魏信楷的意思,是要我们分手,但不可能。”
“……哎,你要喊他爸爸,你怎么可以直接喊你爸爸的名字?”祝梅懵住了,退而求其次说,“男小孩家里知道这件事吗……算了,今天太晚了,你先睡一觉,也好久没回来了。你爷爷不说,其实是有点想你的。你明天和他聊聊天,讲讲话,好不好?但千万不要说你谈恋爱的事情,你这个事情等后面再说。冷静一下,啊?”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凌晨四点,被楼下的动静彻底吵醒。阿姨匆忙忙打120,祝梅握着魏祺英的手,有哭腔地说:“你不要吓我啊。”
家庭医生十分钟赶到,做了初步的诊断,是高血压又发作了。服完药开始吸氧,魏丞禹把祝梅劝留在家里休息,自己跟着医生一起上了救护车做陪护。
他一路跟着车颠簸,仿若能看到生命在流逝。
早上七点出头,陈敏博搀着祝梅来了。魏祺英的病情已经趋向稳定,正静静躺在病床上吸氧和输液。
站到医院门外,这一次许久未见,陈敏博先递来自己的烟盒:“正好,要和你说一点话。你爸不方便说,只能我来做这个恶人。”
魏丞禹拒绝了他的香烟,问:“什么事?如果是关于我谈恋爱的,就不用说了。”
“那怎么行,必须要说的事情。”陈敏博咬着烟,像无可奈何般摇了摇头,“你以为别人家就同意这件事?”
36.
陈敏博抽一口烟,回想当时听完也觉得奇怪,怎么一个男孩子会对结婚生子如此排斥,等拿到私家侦探的照片,这才恍然大悟。
他虽然听说过同性恋,却没想第一次亲眼见到就是看着长大的小孩。照片基本都是捕捉的两人生活细节,一看便知另一个受照顾比较多。他当面和人聊了几句,也发现性格软弱,不是强硬的人。
本以为能快刀斩乱麻,岑筱却远比他们想的固执多。
如果有中和的措施,他也不想做这么吃力不讨好,还会被记恨的事情,只是老先生现在的身体状况有目共睹,他也知父亲这个角色在魏信楷心中有多么重要。
退一万步讲,二十岁都没到的年纪,人多半在做梦,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会有什么后果,成本和影响吗?魏信楷评价儿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无道理。
陈敏博又抽几口烟,再掐灭。然无巧不成书,纵使两个人都油盐不进,却还隐藏一条最关键的破解密码——被他找上门的岑志勇有难以相信,也有愤怒,并且很配合工作。他们这样的人心中都有砝码,办起事就轻松很多。
37.
被魏祺英突发的病情拖住一天半,期间陈敏博和王昶都试着做他思想工作,他自然保持英雄本色,油盐不进。到了周日,他推那张轮椅重新迈入家门,祝梅把他叫到书房。
劝他时,按在他手背上的手有一样的老人斑,无名指戴一颗很大的翡翠。
祝梅没有一口咬定让他们分手,只是迂回中表态,希望他能照顾魏祺英的病情,做出点让步。
“你哪怕是装,骗骗他也是好的。”几天没休息好,她语气中都有明显的疲惫,“你们年轻人心里很有主意,但能不能先各退一步呢?”
“你爸爸就是年轻时不做正经事,到了三十多岁才幡然醒悟,浪费了多少年,他是有切身体会的。”她说,“你看,我们周围的人,大部分早已四世同堂了。你爷爷有点讲得对的,大家都是要讲传承的。奶奶不说,其实心里也希望你结个婚,养个小孩。等你再长几岁就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幸福……”
他当然心中有愧意,却也因此在多次无止境般的周旋后,彻底明白自己没有回转或妥协的余地。如果以后要和岑筱走下去,只能靠自己。
魏信楷请了两个保镖来堵住家门,美名其曰看家,实际是监视。而老人都在家,也给了他多一层的道德束缚。凌晨三点,他推开窗,踏上空调外机找水管,一路往下滑到底,踩着潮湿的草坪冒雨走到岑筱家的小区。
没有想到太好的方法,他弯腰捡路边的小石子敲岑筱那间房间的玻璃窗。等了大约十分钟,岑筱撑着伞推门悄悄走了出来。
又好像太久没有见到,他很想念,手臂靠在院子门的栏杆上,等岑筱一步步靠近,立刻挂上佯装出来的笑脸,却没想也等到要分手的消息。
看岑筱表情很陌生看他,让他顿时有些茫然失措,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太明白这几天自己在做什么了。
他的手穿过栏杆,很紧攥住岑筱的手腕,觉得眼前的人不抓牢就会被雨水冲走。情绪支配理智,两厢交锋下,岑筱无奈中说他幼稚,更一下子精准踩到他的软肋,不得不去承认自己多日的负隅顽抗,虚张声势,都是因为没有自立的能力。
短短几句话,就让魏丞禹懂得家人和他之间如果一定要做选择,他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可能在岑筱的认知中,也只是谈了段“还不错,但可以为家人分手的恋爱。”
只是他只问了自己对岑筱的意义,却没告诉岑筱对自己的意义。
而没有得到过偏爱的小孩,永远在讨取的路上。如果岑筱知道自己真的会在一个人在心里那么重要,真的会有人把他放在优先级第一位,非他不可,可能也就会真的愿意陪他洗盘子都要在一起,会在他说要谈一谈的时候立刻把院子门打开。所谓前途,阻挠都不重要。
可是当时又怎么知道非他不可。
38.
回去以后他又重新后悔,知道自己当天说的话太冲动,于是托最不该托的陈敏博,要求和岑筱再见一面,表面上的说辞是:“既然分手,也有一些东西要讲清。”但只要岑筱愿意见他,表示出一丝一毫不想分手的念头,他就可以继续坚持。
没想到岑筱根本不见他。
哦,就这么烦我?他这么想,也禁不住因爱生恨,把岑筱亲手织的围巾退了回去,代表这一段情感的正式终结。
39.
大三正式开学那一周,正好周五是教师节。
有不少毕业生会趁这一天来母校看老师,大一那年以谢师宴取代,大二又忙着军训,因此魏丞禹虽然没有回应聊天群里的号召,却也一个人去了。
看完刘育华,他再上一个楼层,往语文教研组走。暑气尚未散尽,陆河穿一条连衣裙,正和同事们在空调下分吃蝴蝶酥。看到他招呼道:“哟,来来来。”她从旁边的纸巾盒抽出张纸,放上一块大的完整的蝴蝶酥,“来的正好,快吃。”
魏丞禹在她身旁那张平时用来叫学生谈话的椅子上坐下,陆河打量他,夸他帅了、神气了,又说他气质变了,变沉稳了,再问他大学过得怎么样,生活适不适应。
他说还可以,比较适应,大二分流后,现在的专业是机械自动化。
聊到最后,陆河笑眯眯地说:“现在可以谈恋爱嘞。”她问,“谈了没有啦?”
魏丞禹愣了愣,回答:“没有。”
他要走了,陆河站起来送他,说:“诶,我说哪里不对,少了什么。岑筱和你是一个学校的吧?”
她语气中带着并不认真的责备:“他怎么不来玩玩的啦,他现在怎么样?那么内向的一个小孩,在大学里交到朋友了吗?”
忽然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魏丞禹还有些不适应。
他回答:“不太清楚,不联系了。”
“啊?怎么会?就因为不是一个专业?”陆河难以置信,“你们之前关系多好啊……一天到晚放学的时候看到你们两个背着书包,勾肩搭背走在一起。”
总不能说真实原因,于是魏丞禹选择不说话。
“噢哟,你现在话也很少的。”陆河一边拍拍他的肩背,一边带着他往外走,“有时间的话多走动走动?以前你竞选,他还帮你拉票嘞,脸涨得通通红,站到台子上背诗给大家听,很好玩的……”
“是吗。”因为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所以不免觉得惊讶。
“是啊,珍惜你们念书时候纯粹的友谊啊,长大就没有了。”陆河认真说,“唉,我其实是很担心岑筱的,以前他高三家长会都没人来开,爸爸妈妈不管的,上学又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班里没什么朋友。我还想还好你们两个还在一个大学,能相互照应照应……”
他很慢走出办公室,路过曾经高一教室的走廊时,往里看了一眼,一个不认识的老师在上生物课,最后一排有两个男生趴着睡觉,那是他们两个人曾经坐过的位子。
丢掉的不是纯粹的友谊,魏丞禹在心里纠正。
只是一段尚未公之于众便结束的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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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最后一章讲八年间哦(大概会稍微甜一点吧)
“旁人只掉眼泪”一句出自《家屋》 林奕含
番外2 魏视角-透明少年(5)
40.
失恋而已,谁还没几个前任呢?
虽然如此,分手的阵痛却从生活的细枝末节体现出来,先是拒绝了之前翘首以盼的房源,再等开学第一周的周三下午跟着大巴抵达对口支援的小学后,两个多月没有见到他的小朋友都很兴奋,趁课间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有的问:“今天画什么?”有的说:“能不能带我们出去写生啊?”还有女孩子掏出自己的笔记本:“老师你看,这是我暑假画的小企鹅。”
他一个个回答时,王浩琪嬉皮笑脸挤过来:“魏丞禹,你的小助手呢?”
小助手去哪了呢?
空手道社团每周都会有多次训练,他在观摩的时候遇到了罗秦雨。
“哎呀,好久不见。”罗秦雨边系蓝色的带子,边和他说,“你是不是最近没玩游戏啊,看你那个账号好久没登录了。”
顿了顿想起来:“可惜岑筱出国了,我们那宿舍空出来的床位估计会有人补进来。”
“出国?”即使已经从导员处得到类似的消息,他还是问,“他去哪了?”
罗秦雨奇怪道:“你不知道啊?好像是……英国吧?他在信里是这么写的。”
暑假结束以后,同宿舍的三人走进蒙尘两个多月的房间,发现其中一个床位被彻底搬空。而剩下三个人的桌子上,放了没有带走的零食和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是含糊说了说不告而别的原因,更多是表达了歉意和祝福。
“信?”他一哽,“哦,还写信呢。”
“嗯。”罗秦雨应道,心里有点疑惑。在他眼中,两个人近乎形影不离,是即便说他们在谈恋爱,也不会太惊讶的程度。魏丞禹不该对此一无所知。
从外面请来的老师已经在召集做热身,罗秦雨要去的时候又被拉住。
“诶。”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那他写的信,有提到我吗?”
大家都已经在海绵垫上找好自己的站位,摆出准备的动作。
罗秦雨拽了拽自己的衣襟,半仰起头回想:“没有。”
41.
《一千零一夜》中有个故事,讲封印在瓶子中许久的魔鬼一日意外被渔夫释放,立刻要杀了渔夫。魔鬼说自己第一个世纪被关在瓶子里时,想给救自己出来的人花不完的钱,第二个世纪想给地下的宝藏,第三个世纪想可以完成三个愿望,但都没有人来。
于是,到了第四个世纪,失望的魔鬼决定谁来救他,就把他杀死。
而失恋的人的心境变化只比这个更为复杂。自从确认岑筱出国后,很长一段时间,魏丞禹都很避免去想这个人。
逃避虽然可耻却很有用,大二骤然变拥挤的课程表和难度忽然上升的专业课也让他难以招架,来不及想其他的。只在偶尔喘息的间隙,会恨一恨自己杳无音讯的前男友。尤其是在上《诗经》鉴赏课的时候。
选修课早在上学期中下旬就选择完毕,这门课和文学史是同一位老师,岑筱说要上,他便也跟着选了。
妈的,早知道不选了。他想,要学的人自己倒是没来上。
好在这位老师讲课总是深入浅出,用词也生动,很会调动课堂气氛,不至于枯燥,甚至还有很多没有选上的同学坐在阶梯上蹭课。
期中考试前一周,他一边用耳朵听课,一边偷偷在下面看专业课要记的公式。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老师捏着话筒站在讲台上,富有感情地念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呢?啊,最后一排穿灰衣服的那位男同学,你来试着讲讲看。”
他愣怔地抬起头,看了看周围,边仓皇地戴上眼镜,边站起来看PPT:“中心藏之……心里藏着,何……什么时候忘记?”
“非常好。”老师满意地让他坐下,“最后一句啊,就是在说把自己心爱的人藏在心中,什么时候能忘记呢?”
他坐下,摘下眼镜,想,何日忘之?
42.
终于,等疲劳地应付完期中考试后,11月5号那天,他抱着一些可笑的愿景以及许多的冲动,在喝了两瓶啤酒后给通讯录的第一位拨了通电话。
前两声忙音的时候,他思索合适的措辞。虽然没有联系的理由或必要,但说声“生日快乐”也在法律允许的范围。
然后,熟悉的女声讲:“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醉意跟着消散,没有再拨出第二次的勇气。
“草!”他把新换的便宜手机扔在床头,从宿舍的床上跃下来。
不止他一人为情所困,在度过刚迈入高等学府的兴奋期后,许多少男少女都对第一段亲密关系感到厌倦,这个秋天正是分手季。
“失恋了?”一个五天前失恋了的舍友了然,“没关系,下一个更好,我给你再介绍一个。”
魏丞禹摇摇头,从书包里拿出课本,牛头不对马嘴:“我就复习复习。”
“考完了还复习什么啊?”另一个一个月前失恋的也凑过来,开了罐啤酒,喝了两口,瘪了一下嘴,哭了。
“当时那么喜欢我,还说我是她第一个真正喜欢的男生。”他声泪俱下,“现在我说要最后请她吃顿分手饭都不肯,说我很幼稚,让我不要再纠缠她……”
整个寝室的情绪因此急转而下,那位五天前分手的也在十分钟后跟着痛哭流涕:“草他妈的,我对她那么好!”
夜里他像鱼躺在干枯的河床上,伴随着黑暗中不时从其他方位冒出的一声抽噎,辗转反侧。多种因素结合,使喝了酒尚未完全清醒的他不再分析因果关系,只单纯觉得自己是被负心汉骗身骗心了,又觉得那句“胆小鬼”真是名副其实。
为什么连个门都不愿意开?他自虐一般,翻来覆去想那一晚的场景,想自己被说幼稚,想岑筱说没有办法,然后同意是因为家人所以分手的说辞。恨到一半又想笑了,还说他幼稚,自己看个鬼片都能吓得睡不着。
又忍不住想象那场面,肯定是父母要他分手,岑筱便温顺地说好。怎么就这么听话?他恨到心发麻,明明每天陪着的是他,睡觉抱着的也是他,嘴上说喜欢也是喜欢他。床都没有少上,怎么忍心说分手就分手?
43.
元旦那天,他照例到刘宇蓉家吃顿生日饭。这一次是20岁的大生日,刘宇蓉曾提议带他去外面吃,被很干脆地拒绝了。
他带着冯多多指定的栗子蛋糕进屋,洗完手帮着一起把饭菜端到餐桌上,刘宇蓉道:“诶,你怎么又这么冷的天只穿这么一点点。”
她问:“你那个同学呢?怎么今年不带着一起来吃饭了?”
他把蛋糕递给冯多多,回答:“分手了。”
“分手。”冯真如听到以后,说,“你谈恋爱了!”十分肯定的句式。
“是曾经谈恋爱。”他面无表情地纠正。
刘宇蓉很惊讶,但生日和分手这两个话题的气氛有明显的矛盾,这个时候拿到桌面上问,未免有些太不开明。
最后憋出一句:“哦,原来那个男小孩之前是你的对象啊。”
他“嗯”一声。
这一天晚上,他梦见自己背着书包放学回家,就看到岑筱蹲坐在他家门槛旁的阶梯,双手托着腮,有点忧愁的模样。
见到他来,眼前一亮,很快站起来,犹犹豫豫踱步靠近,脸上带一点讨好的微笑。
他八风不动,冷硬地问:“你来干什么,你不是去英国了吗?”
岑筱说:“回来了呀。”然后十分自然地来牵他的手。
他假装不耐地甩开:“不是分手了吗?”
意外,在梦中,分手不是一件千钧重的事情,他也只是佯装不悦,然后对方便如他所料,像每一次感知到他生气那样,开始运用小伎俩换取原谅。
也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就是亲亲摸摸的,比如此刻就是过来拉拉手,见他不拒绝就进一步往怀里靠,然后手臂环住他的腰,头抬起来,亲他的下巴和嘴唇。
虽然因为用得太频繁,他已经完全能摸出套路,但不妨碍每一次都能产生非常好的效果。
于是在梦中,他也因此很快原谅了岑筱,说:“好吧,那你跟我走。”
大庭广众之下,岑筱从来都只和他并肩而行,不会有肢体接触。这次却很乖地紧紧跟在他身旁,还抱住他一只胳膊。
他对恋人的改变十分满意,带人到蛋糕店,指了指橱窗说:“你自己选一个吧,我不爱吃甜的。”
岑筱这才想起来般,新奇道:“哦对,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
他看岑筱选了一个草莓蛋糕,走出店,两个人一起坐在路边的台阶上。不知为何,出来已经很晚,路上一辆车也没有,唯有路灯落下苦橙色的光芒。
秋风簌簌,有宜人之意。他看岑筱很乖把整个蛋糕盒子抱在自己怀里,慢慢地解开系着的带子,然后抬起头问他,要唱生日歌吗,他说不要,已经过零点了。于是岑筱拿起叉子,先叉了一块有草莓的喂给他,很甜。
“吃完我就要回去了。”岑筱一边吃,一边小声说。
“哈?”他立刻跳脚,“你有没有搞错,那你回来干什么?”
岑筱举着叉子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后说:“因为很想你啊。”
他转过身,低头用手抹了把脸。过了会,仍没有抬起,只闷声问:“会等我转过来的时候,突然不见吗。”
他还没等到答案,闹钟响了。
虽然梦里的事情没有发生,等他醒后也逐渐忘掉大半,但他因此突然决定原谅负心汉。
44.
到了快寒假的时候,他偶然间在学校官网看到了大三上学期出国交换半年的机会。对口的学校遍布世界各地,亚洲有新加坡,北美洲有美国,欧洲有英国和法国。
可能考虑到理工类专业许多学生不太好的语言成绩,交换所要求的成绩绩点比较高,但除此以外语言方面只需要四六级考试550分以上即可。学费将由学校提供,这对目前经济状况比较窘迫的他来说,是非常好的选择。
他想,出国交流第一能锻炼自我,第二能拓宽视野,第三能训练英语,不仅如此,运气好还能顺便遇见那位甩了他的前男友,看看没了他,是不是还天天开心。一二三四,都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
他准时向学院递交材料,而后发现自己的护照不知何时被魏信楷收走了,于是转头申请了一张新的。唯一的问题就是绩点比较危险。大一上的拖了些后腿,因为当时忙着谈恋爱。因此在接下来的一个学期,只有选修课全都4.0,专业课全都3.5以上,才有可能平均下来达到要求。
受到天气回暖或激素的刺激,春天总是充满骚动。宿舍其余几位终于摆脱失恋阵线联盟,有了新的情缘,天天早出晚归。
他也天天早出晚归,上完课以后就去图书馆,等到熄灯前再回寝室。
那位曾称要给他介绍对象的舍友想兑现自己的承诺,一日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我媳妇儿宿舍除了她都单身,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他随口道:“谢谢,我不喜欢女生。”
舍友从善如流:“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又添油加醋问,“是不是你那隔壁传播学院的朋友那样的,诶咋好久没看见他了?”
虽然没有公开过关系,但岑筱也来过他们寝室几次,往往是魏丞禹有什么东西没拿,或者要拿什么东西给岑筱,所以串个寝。
“我也不喜欢男生。”他翻过一页书,回答,“我喜欢一个人呆着,对人类没有兴趣。”
45.
终于,等他堪堪够上了所有出国的要求,一切隐秘地准备就绪时,春夏交替之际,魏祺英去世了。
魏丞禹是在他走前三天知道的这件事。祝梅打电话来,和他说:“你爷爷这回事真的不行了,你方便来看看他吗?”
说不懂事也罢,说不孝顺也罢,事实是这一年间他与家里已经许久没有联系,经济上靠的是前几年剩下的积蓄和假期的兼职。魏信楷可能知道多联系是徒增间隙,只陈敏博来打探过几次消息,先问他怎么许久没有刷卡记录,又问他生活费够不够,几次后也再没有问过。
加上他现在悬梁刺股,成绩优异,因此若过得足够节省,那几千元的奖学金都足够应付一个单身汉吃穿用度的开销。
唯独是到英国的半年会比较紧张,他也已经做好实在不行去中餐厅打黑工的准备。
等他到病房的时候,魏祺英阖着眼睛躺着。生命最后的一年多里,这位老人大半的时间都在轮椅上,而轮椅又奔赴在家屋和病房间。初春的时候住进了病房,再没能出来。
祝梅说他大半时间都处于昏迷,苏醒的时间少,意识清晰更是少之又少。医生也已经进行过委婉的暗示,意思是没有必要了,且魏祺英早在半年前就已经表达过进行保守治疗的意愿。这剩下拖延的几天,不过是给家属更好的心理准备。
魏信楷也每天到都到病房看几眼,两人之间有隐秘的默契一般,一个上午到,另一个就错开了下午再去。然很快,到了第三天的早上,魏祺英的生命体征已无可逆转地变微弱,经过几位家属的同意,决定放弃治疗。
下午四点过三分,护士来把那些医疗设备都收走,生出拨开迷雾的感觉。魏祺英整洁宁静地躺在病床上,有如这位事事要强的老人所愿的体面。
医生护士都退出去,只剩下祝梅,魏信楷和他,许久未有的同框。但魏信楷没有看他,只一步步走到床边,过了会,跪了下来,握住那只半垂下的手,喊,“爸”。
所有的亲众都逐渐通知到位,他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陆陆续续看人抹泪,步履匆匆走过来。实在很拥挤,他辗转至楼梯间站着,听见下一层传来打电话的声音。是这一年多一直照顾魏祺英的保姆。
她说:“老人走掉了,帮我再找找下一家……”
他看转角处窗外青灰色的天空,有种无力的感觉,也有些许的茫然。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幼时与魏祺英相处的零碎画面。真的是他不孝吗?魏祺英会恨有他这样一个事事不顺心的孙子吗?但他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办死亡证明,上担架,运送到太平间,有多少流程,就有多少眼泪。那两个提早从学校接回家的妹妹,穿着一身校服,带着绿领巾,跟在后面哭得嘹亮而无助。她们也知道,这是永别。
他撑着祝梅走完流程,夜里布置好灵堂。魏祺英的遗像穿着军装,威严飒爽,眼睛有神,没有丝毫被病痛折磨的迹象。毕竟是年轻人,他率先从头到尾守了一晚,到了白天,回到卧室,关上门。
屋外传来鸟鸣声。他坐在床沿搓了两把脸,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去英国了。可能因为太累,心情意外很平静。
过了会,沉默地靠着床沿,吸了两下鼻子。
46.
出殡那天,上午的告别仪式来了许多人,魏祺英的战友都已是到耄耋之年的老人,却即便是拄着拐杖也拖家带口地来见最后一面。下午在墓园,风极大,太阳也烈,站了一会就出了汗。合葬的墓碑上,祝梅那一边字是灰的,也没有照片,魏祺英这一边的字则勾勒成了金色。
这才发现,魏祺英并不叫魏祺英,准确说,“祺英”是字,真正的名是一个单字,“澜”,魏澜。波澜兴起,东风渐生澜。
祝梅对着墓碑说了很多话,絮絮叨叨,中心思想仍是这里一切都好,让魏祺英不要再挂怀了。他站在后面,臂膀间黑纱飘动。
魏信楷将一切仪式从繁,到第四十九天开始做法事。寺庙的长阶一眼望不到头,游人如织,檀香涌动。僧人念经时,所有亲眷都挤在佛堂外的长凳上,有的在嗑瓜子,有的在吃红薯干,小朋友从零食堆里翻出猪肉脯,被妈妈着急地拿走:“哎呀怎么能在这里吃荤的,放回去放回去。”
焚香祭拜时,大人都拿一根香,小孩拿两根。
他举着那根香,鞠躬,再起。
这段时间里,学校已经过完暑假重新开学,他也彻底错过了去英国的那班飞机。人或许都有预感,因为他好像从开始,就没有寄希望于在这仓促的半年中找到要找的人。英国很小,却也有那么多城市,那么多学校,藏一个有心隐藏自己的人绰绰有余。
做完法事,祝梅把他喊回家。
“我叫你来啊……”她走在前面推开卧房的门,也开始有些走不稳路了,“是因为我在整理你爷爷的东西,找到些有意思的,给你也看一看。”
两位老人生活节俭,房间的家具都很老式,几十年没有换过。那五斗橱和床头柜甚至是结婚时,魏祺英亲自打出来的。
床上仍旧放了两个枕头,两卷被子。祝梅让他坐到旁边,自己走到五斗橱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纸样的文件,笑着说:“我给你介绍哦,都是什么东西。”
她展开最上面的一张,戴上挂在胸前的老花镜:“这个是我和你爷爷的结婚证,纸很脆了,你看那个时候连个照片都没有的。喏,魏澜,祝梅。原本族谱家里也是有的,但是后来特殊时期用水泡掉了,也没办法……”
接着是几张黑白的相片,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只不过都比魏丞禹印象中的样子年轻许多。
“这几张都是你爸爸应该还没上学的时候拍的。”祝梅一边回忆一边摇头,“你爸爸小时候真是皮得不得了,比你还要皮,你爷爷抽起他是来真的,皮带都能抽断掉。”
她揭开那头上几张黑白的,接下来的照片变成了彩色的。
“认得出来伐?这是你爸爸二十几岁的时候,哎哟,哈哈哈……”祝梅“咯咯咯”笑。
他跟着垂头看,那几张照片上都是魏信楷。不同于现在总是西装革履,发型齐整古板,照片中年轻的魏信楷穿着当年时兴的皮夹克和牛仔喇叭裤,嘴角有抹自信的笑容。
魏丞禹:………………
“那时候真的是,正经事情不做,什么潮流学什么,还一天到晚去那种什么跳舞的地方,晚上很晚回来。”祝梅悠悠道,“养鸟啊,养蛐蛐啊,还去花鸟市场和人比赛斗蛐蛐,你知道伐?哦,还有他那时候很喜欢画画,有时候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其他事情不做,就是画。”
“画画当然是好的啊,但是你怎么可以不去工作,不去劳动,就在家里坐吃空山地画画呢?所以后来有一回,你爷爷就把他所有的笔啊,颜料啊,画的画啊,全部都扔了。”祝梅做了个手势,“打了你爸爸最后一顿,和他说再玩下去就当没有他这个儿子。这下子你爸爸终于收心了,那时候都要30岁了。”
祝梅又拉着他看了很多照片,后面几张像素逐渐变清晰,而魏信楷或魏祺英的手臂上又多长出了个像猴子一样的小孩,想也知道,就是他。大部分照片上都没看镜头,很拽的样子。
“你爸爸当然不会说咯,但我是看的出来的。”祝梅轻声道,“他这辈子,都想要得到你爷爷的肯定。”
她叹口气,抬头看自己的小孙子:“你和你爸爸很像的。所以可能你爸爸觉得,对你做的那些事,等你再过几年就会觉得有道理,会理解他。因为他爸爸对他做过差不多的事情。”
“听小陈讲,你和那个男小孩分手了,是不是?”祝梅摘下老花镜,最后说,“分手了好啊,过去的就过去了,想想你以后要做什么,家里条件那么好,你想尝试什么,你爸爸,我肯定也都会支持你的。”
从头至尾,一直是祝梅在说,他偶尔会“嗯”或者点头。听完这段话,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说出些让祝梅听了会生气伤心的话,于是将沉默保持到了最后。
离开房间前,他替祝梅一起收拾散开的照片和文件,祝梅理着理着,忽又从中抽出一张叠了两次的,方块形状的发黄的纸。
“哦,你看。”祝梅说,“你爷爷虽然当时把你爸爸的画全部都撕掉了,实际上自己也偷偷留了一幅。”
她用那双满是皱纹的手小心把画纸抻开,露出里面的图案——
是丰收时,葡萄架上挂满了葡萄的硕果累累之景。过去二十多年,颜色不再鲜艳,画纸也泛黄,却不难看出画技的精细和画者的用心。
下面写“葡萄成熟时,魏信楷,于一九八三年夏。”
47.
从宿舍搬走那一天,走廊上堆满了每个寝室扔出来的带不走的东西。大批量的教科书都放在楼道口,等宿管大伯一起收走去卖钱。
魏丞禹拿着黑色的大塑料袋,把桌面上零碎的东西刮进去。书桌旁的柜子打得很深,他用手臂往里面够了够,将藏在角落里的东西捞出来。
顺着他的动作,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滚了出来,反应不及掉在了地上。
是那只高一时,和岑筱在商城夹到的企鹅挂件。
他把挂件捡起来,对着企鹅的笑脸端详了两秒,把它扔进了垃圾袋。过了一分钟,又捞了出来。
当夜,即将天各一方的四人先吃了顿热腾腾的火锅,然后去KTV唱歌喝酒。
毕业季面临着留或去的问题,也是分手季。于是一宿舍又恢复到了全单身的状态。
喝到一半,哭成一片。
“兄弟们。”酒气熏天中,一个说,“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另一个说:“祝大家事业有成,以后结婚喊我当伴郎!”
最后一个问:“魏丞禹,你手里在捏什么东西啊?”
他也已经很醉,伴随不知谁点的《分手快乐》,闻言迟钝地摊开自己的手心。
“这啥……还挺可爱,企鹅吗这是?”舍友捏起来问,“谁给你的,你前任?”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另一个听到“前任”,赶紧哭着说,“咱们,都,都要向前看。”
前,前在哪里?又要往前看什么?
自从魏祺英去世后,他总有这样那样的茫然和疑问。他已经明白总有人会难以抵抗父母之言,想必岑筱也是两相权衡下做出的选择。
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时至今日,大学时代都已经成为过去式,他还是会不断想念一些单调的场景,比如岑筱睡在他身旁,脸埋在他肩窝的地方,说明天要喝奶茶;
比如他骑单车载着岑筱,下坡时岑筱会有点害怕地抱住他的腰然后迎着风笑;
比如他做好实验去接参加完读书会的岑筱,无论他在哪里,岑筱都会很快发现他,眼睛一亮,然后很开心地小跑着过来。
再比如在小樽的最后一个夜晚,岑筱以为他已经睡着,很轻地贴过来,亲了亲他脸颊和嘴角,说:“爱你。”然后钻到他怀里很快入睡。
在那很多个拼凑出的瞬间,他成功确认到自己被深刻地需要,这种需要给他存在感,成就感和归属感,让他明确知晓世上确有一个人,会如此喜爱和需要他。
好像所有人都认定分手后就应该往前看,他也应该顺理成章忘掉一段感情,开始新的生活。明明这段感情的当事人,没有一个想要过结束。
又是为什么,都说多血质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他却总是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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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完,还是拆成了两章!辛苦大家久等
番外2 魏视角-透明少年(完)
48.
【どれ程の痛みならば もう一度君に会える
还要再承受怎样的痛苦,才能再次与你重逢……】
车停到地下车库,他把车载音响关掉。
“你们元旦都要上班啊。”刘宇蓉打量他,大衣里面配一件薄薄的衬衫,下面穿条西裤,没忍住问,“诶,你不冷的?都快三十的人了,当心感冒。”
他把手里的蛋糕递给站在旁边的冯多多:“上午就去开了个视频会议,过完年要拍广告。”再递一个纸袋给刘宇蓉,“里面是西洋参,你和冯叔叔可以切片泡水喝。”
上了班,终于明白什么叫被生活推着走。
工作第二年,祝梅也去世了。走前仿佛有预感,照顾她的保姆说,老太太那段时间开始做事情力不从心,总需要人搭把手,又一直在看老照片,说想念老头子的话。
去世前一个月,她分别叫儿子和孙子回家吃了顿饭。
那顿饭吃得很平常,魏丞禹带了点补品和一条羊绒围巾去,饭桌上照样询问祝梅近期的身体状况。
祝梅先给他夹了很多菜,然后道:“现在么,我把房间搬到一楼来了,不然每天上去下来太麻烦了,吃不消。”虽然魏信楷也想过把老人安置到更便利、舒适的房子去度过晚年,但无论是魏祺英还是祝梅都拒绝了,因为只有这套房子才算的上是“家屋”。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又说:“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伐?从楼梯上滚下来磕到额头了,血是飙出来的。我吓也吓死了,最后是你爷爷背你去医院的。”
他回答:“记得,幼儿园放暑假的时候。”
祝梅笑眯眯地感叹:“哎呀,一眨眼现在也这么大了哦。”
家里又新添置了个简单的胶囊咖啡机给祝梅喝咖啡用,吃完饭她拉着孙子到机器前介绍:“喏,几种口味的,有的我也喝不出什么差别,你要喝哪个?这个蓝色的有点巧克力味道,蛮好喝的……”
两个人一人喝了杯咖啡,到了最后送他走的时候,祝梅喊:“凯凯。”
他回头,祝梅走上来,拍拍他的肩膀:“工作很忙的吧,注意身体,健康最重要,照顾好自己哦。”
他郑重说好,所以祝梅露出放心的样子。
下葬当天,惠风和畅,两旁前几年栽的树都已经郁郁葱葱,在墓碑的金字上印出片婆娑的树影。
49.
虽然是生日宴,但每年的过法都相同,吃一顿饭,然后冯多多会去把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近几年省略了替寿星吹蜡烛的过程,蛋糕会直接切成几块,大家吃完,结束。
今年的是巧克力千层,因为冯真如在9岁那年宣布吃腻了栗子蛋糕。
饭后,他如往常帮忙一起收拾好碗筷,准备再坐几分钟就套上外套离开,冯真如却请他到房间辅导自己的数学作业。
这个借口并不高明,因为以他的水平明显辅导不了初中学生的作业。
“我可以给你一个有用的信息。”魏丞禹捏着笔,对着那道几何题看了几分钟,说,“三角形内角和180度,好了,其他的我想对你来说并不难。”
冯多多:………………
她把椅子转了个向,问:“哥,那个,你是真没在谈恋爱吗?”
他顿了顿,答:“如果谈了,我有什么好隐瞒的?”
“……因为,你不是喜欢男生么,妈妈就觉得你谈恋爱了也会不肯说。”冯多多临危受母命,边说边有点不好意思,“而且英国不是很……开放的吗,你没有找到中意的?”
听到这句话,他把铅笔放回作业簿上。
在捷费的第三年,公司传出内部竞聘的消息。条件是去英国分部一年半,完成对应的指标,奖赏是回来后升职加薪,提供一套住房,配车,待遇从优。
愿意去的人没有想象中多,公司希望派懂技术的去,但技术部整体年纪偏大,许多人有家有室,斟酌后都没有报名。
最终六个月后,他和另外一男一女两位同事开启了在大不列颠的一年半工作。
去英国前,公司给他配了一部工作用的苹果手机,登上许久未用的账号后,通过恢复云端数据,相册里出现了一批很多年前的旧照片。
重新看到这些照片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新奇。原来确有那么多难忘又快乐的时光。
照片里的人大部分是侧影与背影,唯有几张正脸,五官看上去比同龄人显稚嫩。他慢而认真地从头到尾一张张看过去,心底又不禁产生珍惜之意,想岑筱可能算是很好看的,所以他在高中时,看到空教室里一个人坐着的岑筱的侧脸就会心跳加速。
岑筱脸上很少有浓重的表情,疑惑很淡,生气很淡,忧虑也很淡,只有开心偶尔会比较明显,但无论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要稍微用点耐心全都可以读明白。所以他总误以为自己很了解岑筱,觉得他情绪很好懂,什么都写在脸上。
直到很多年前最后那个夜晚,隔着一道院子门,一阵瓢泼的雨水,他看着岑筱的表情,才发现自己可能也并不是很懂岑筱到底在想什么。
他在英国的生活也没有想象中顺意,除了标志性地段以外,许多地方的楼房设施都已经陈旧,19点以后,大部分的店面就关闭了,英国菜也真的很难吃。
指标压身,压力很大,唯一的幸事是实际大部分共事的都是中国人,效率高好沟通。因为有八个小时的时差,除了原本的工作时间以外,经常需要半夜回邮件,或者一大早和国内开视频会议,工作时间硬生生被拉长至每天十二小时以上,根本无暇想其他的。
只有一晚他梦见许久没有梦见的人,他跟着梦中人穿梭于大街小巷,等醒后想起来,试着顺路随意转了一圈,发现终点是一家书店。
50.
“没有。”他佯装平静,“可能还是喜欢中国人吧。”
“哦,中国人……”多多若有所悟,“好的,我会和妈妈说的。”
他要走的时候,刘宇蓉一拍脑袋:“哎呀,差点忘了。”
“这个是老房子的租客上个礼拜给我的,说丢在信箱里面,我一看上面是你的名字嘛。”她掉头走回卧室,过了会拿出个信封递过来,“你们学校寄给你的?怎么这个字写得这么难看的。”
他接过去草草看了一眼,等下楼坐进车里,才打开顶灯仔细端详。
从英国回来以后,像走入生活的迷宫。公司将原来的宣传公关部扩充重建,改名品牌部,让他做部门经理,用意自然是再做几年方便调动升职。
之前的同学渐渐走散不再联系,加班成为常事,也不如说是他不知道做什么,只能选择让自己不停地忙起来。想要寻找宛若梦中之人的愿望逐渐沦为泡影,也因过去太多年,很多细节都跟着模糊,愿望逐渐成为淡淡的执念和遗憾,难分彼此。
他对着光看信封上贴着的邮票,还有负责派送的邮递员手写的门牌号信息。中间的地址是他的笔迹,右下角则印了“申城二中 time capsule”的字样。
他意识到是什么,小心把信封拆开。
是十年前还穿着校服的他,抓耳挠腮,苦思冥想,最后既没有写学业,也没有写事业,只写了短短一句话的时空胶囊。
【希望岑筱天天开心,最好有我在身边。】
他盯着字看了看,又盯着旁边的几只憨态可掬的企鹅看了看,研究不出什么了,沉默着把信纸重新叠起来。
会天天开心吗?
这么多年,经历了亲人去世,步入社会,出国工作,体验各种人情世故后,他已不再是会因为能力不足而经常生气的男大学生,也完全理解原谅岑筱在父母和他之间选择前者,以及之后的闭门不见,远走高飞。
只是偶尔想过,如果没有人阻拦的话,会到现在还在一起吗?
那却也只能是如果,或许岑筱早就在英国寻找到更合适贴心的对象,过上没有他也很好的生活。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很黑。
而今天28岁的魏丞禹仍旧只谈过一次恋爱,也没能实现十年前的愿望。
51.
“人到了吗?”魏总低头看表,今天要开开拍前的线下统筹会议,现在场务摄影导演都到了,只差制作人组的Lino。
Lino是负责和他对接的WER的senior producer。因为职阶比较高,每次回复都很迅速简单,头像还是一张不能再普通的风景照,让他误以为对方是个中年男人。
曲奇:“不,Lino和你差不多大,长得挺帅的。”
魏丞禹:“哦,好的。”
刨除其他,Lino是个非常舒心的工作伙伴。因为一开始上面只给400万的预算,WER的报价却高达520万,他只能一边不断地对要拍摄的内容进行删减或修改,一边向Lino讨价还价。
年前,Lino根据他不断改变的拍摄内容,也不停调整着报价单的内容和价格——没有表露出丝毫的不耐烦的情绪,甚至跨年当天晚上也在加班,很快就给他发送了新一版的报价。
看来也是没有夜生活的男人。马总十分唏嘘,然后转而锲而不舍地给上面打报告,终于在开了两次会后又申请到了80万的预算,勉强完成了任务。
Lucy听到他说的话,立刻从手机中抬头回答:“在路上了,不好意思,他昨天晚上在松江的片场通宵了,现在直接赶过来。”
其余几个人坐在旁边聊天,只有Lucy的左边空出了一个位置,留给还没有来的Lino。
他也坐下来,犹豫了两秒,开口:“Lucy,我问问,你们接触的同事中,有叫岑筱的吗?”
“岑……岑筱?”Lucy思索着摇了摇头,“没有。哦,不过如果你问Tom,Jack,我可以给你找出三四个。”
他点点头。这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每次他问这两个字,每个被问到的人都会露出类似茫然的神情,然后回复没有。
手机震了震,啡快显示可以去拿楼下做好的咖啡,他和大家打了个招呼起身。抵达一楼时,旁边的电梯正好关门上行,他与要上身后电梯的人群擦肩而过,抵达吧台,大声报出“今日好运”的啡快口令,拿到属于自己的四袋咖啡。
重返28层时,想到刚刚那句四字的口令,心情莫名跟着好一些。
“咖啡来了……”他推开会议室的门,把纸袋摆到桌子上,用余光看见原本空着的座位多坐了一个人,看来Lino也到了。
他抬起头,准备打个招呼,顺势感谢年前不厌其烦改报价的帮助。
而后看到一张日思夜想的面孔。
52.
魏丞禹虽然心里十分震惊,大脑一片空白,但表面还是留存了成年人的体面。
打完招呼,岑筱在对面坐下,对着帮忙接线的曲奇笑了笑,而后开始投放笔记本里制作好的PPT。
他一开始只是谨慎地看,而后发现岑筱一直盯着电脑屏幕,便开始正大光明看。
还是和记忆里不太一样,魏丞禹想,和自己床头柜上的、手机里的照片也不太一样。
对面的人头发像被简单抓过,露出了额头,眉眼摒去了最后几分稚气。肖顺之在讲话的时候垂着头看资料,有一缕前额的碎发掉了下来,岑筱重新用手捋上去,露出没有太多表情的侧脸。
“明天的拍摄地点在松江。租了一套别墅……”嘴开合,嘴唇偏红,甚至有一点光泽。
而后岑筱看向他,他艰难切换回认真工作的状态,回答所有岑筱提出的问题。其实心里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但都和会议内容无关。
比如为什么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像不认识了一样,比如什么时候回的国,比如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散会的时候,他送其他人到电梯口,岑筱落在最后,没能上电梯。
他站在后面看岑筱的背影,好像没有长高,但是又瘦了,穿了件很薄的风衣。前面外套脱出来里面是一件看上去很柔软的薄毛衣,右手拎了个电脑包,唯独从衣摆突兀地掉出一根灰色的围巾。
“围巾掉了。”他弯下腰捡,原本看到灰色有些怀疑,但现在凑近了看发现围巾上没有编织的花纹,从而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太多。
“明天见。”等到了电梯,岑筱客气地向他道别,嘴角带一点笑意。
他立刻也:“明天见。”
电梯门缓缓合拢,马总深吸一口气,容光焕发回会议室,看到曲奇正在收拾桌子上遗留下的纸杯。
“我来吧。”他拿起岑筱座位那杯香草拿铁,看着上面的标签,转头问曲奇,“你和岑……Lino熟吗?”
曲奇警觉:“还可以吧,之前对接WER都是跟的他们组,不过我一般会和Lucy交流比较多。”
“哦。”他有所悟,“那他有对象吗?”
“……应该是没有的吧。”曲奇内心略有疑惑,但还是诚实地回答。
“知道了。”魏丞禹笑着转身,“今日好运。”
少年时代会喜欢上的人,现在再见到依然会心跳加速,像喝了酒眩晕而亢奋。
不能算一见钟情,只能说是重蹈覆辙。
53.
不像岑筱有些许顾虑,魏丞禹的观点是,既然两个人都单身,处于适婚年龄,身体健康,品行端正,经济独立,且有较为深厚的情感基础。
那么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在一起?
唯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才能让岑筱重新爱上自己?
很明显魏丞禹不是经验派,因此只能做实践派。
接着魏总的所有行为都像重返十八岁,不知不觉又变回了那个在喜欢的人面前就要急忙表达爱意的大学生。纵使年华似水,一切却仍旧如同从未改变——只要两个人呆在一起,就自然而然知道下面接什么话,自然而然想为对方做些什么,然后去做。
通过冯多多和岑点点的鼎力支持,让事情的发展得到了戏剧性的助推。岑筱很快说好,同意“相处试试看”。
唇舌相触的刹那,如同很多年前每一次的亲吻,岑筱的右手下意识搭在他撑起的手臂上,指腹很轻地磨蹭,然后牙齿有些笨拙地嗑到他的嘴唇,轻而浅的呼吸断断续续扫在他的脸上。
所以魏丞禹忍不住想,有把手搭在其他人的手臂上过吗?有和别人谈过恋爱吗?有亲过别人吗?
把问题说出口的刹那他就后悔了,如果有又如何?但岑筱很快摇了摇头,所以魏丞禹又想,虽然当年岑筱说他幼稚,但看来这些年却也没有遇到比他更好的。
会后悔吗?这一句他没有问出口。
54.
岑筱周六去南京出差那天,魏丞禹早上遛完狗,和小白大眼对小眼。眼睛里是狗,心里有点想人。
他盘腿坐在地上,一边给小白提供按摩服务,一边道:“你一个人……不,你一只狗在家行不行?我替你水和食物都准备好。”想了想又作罢,“还是把你送去你奶奶家吧……”
原本魏丞禹对小白的态度是:不要咬人,做一只有礼貌的狗就可以,其余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既没有刻意教过站、坐,也没有训练过握手、趴下一类的动作。
而后适逢冯多多放假,他的工作又正好很忙,于是把小白试着寄放在了刘宇蓉家一周。
冯多多和冯叔两个人都尤其喜欢小动物,逗小白的时候发现它什么也不会,立刻热心耐性地灌输了克己复礼一类的知识。
等魏丞禹再把小白接回家,发现它不仅掌握了握手趴下的基础动作,而且只要一说“撒娇”的命令,它就会跑到人脚边露出肚皮,技术含量很高。
做好决定,他立刻把小白再次送去接受高等教育,再自己买了张高铁票直奔目的地。
55.
原本只想去看看人,却没有想到岑筱太主动,一切都水到渠成。
直到今晚,吃了很多苦头,受了很多委屈的岑筱像终于找到可以倾诉的时机,忍不住说出其中百分之一,既说很想他,又说需要他。
他摸着岑筱手臂上的淤青,因此反而像被戳到痛点,接过主动权,把人翻来覆去弄了很久。
结束的时候他把人抱在怀里,用手掌轻而珍惜地摸了摸岑筱的脸颊。这张脸比记忆中要漂亮很多,成熟很多,唯一不变的是表情还是很淡,也不怎么爱张嘴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轻声问:“……后悔过吗?”
既然会很想念,既然会很需要,那么后悔过吗?
后悔过当机立断的分手吗,后悔过残忍的不告而别吗,后悔过没有争取就选择的放弃吗?
这句话问得太轻,岑筱也已经快睡着,听到了只用自己的脸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心,像小动物表达信赖,所以他没有再次问出口。
然后他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的东西终于在遇到言葆庭和Cindy以后尽数揭晓。将所有事情按照先后顺序串联起来后,他这才恍然明白是自己一直在被蒙蔽。
原来第一次在捷费的会议室看到的,那条从岑筱怀里掉出来的洗到失去花纹的围巾,真的就是他当年亲手还回去的那一条。
事实是当年几方压力,两手空空的岑筱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余地,只能分手说好,出国也说好。
而很不愿意出国还是出国了的岑筱匆忙而混乱地经过安检后,一个人孤零零坐到候机厅,怀着一点隐秘的期盼打开纸袋,发现在祖国大地收到的最后一份礼物,是一条被退回的,他亲手织了很多遍的围巾。
岑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收好的?魏丞禹甚至都不敢细想下去。
这么多年间,他都隐隐有一种被抛下的不甘,此次久别重逢,他以为是自己打动岑筱,实际却对真相一无所知。原来幼稚的是他,无知的是他,残忍的也是他。
他头一回对自己的游刃有余感到无地自容。
56.
魏丞禹并不太善于道歉,又觉得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现在知道前因后果了。”太廉价和轻飘飘。
最后回家的路上,他满身酒气,靠在岑筱身上,尚保持最后一丝理智,终于有了厚着脸皮说对不起的勇气。
他说“香菜”,然后岑筱就原谅了他。所以他更加愧疚,因为就像他隐隐预料到的那样,只要他道歉,哪怕只说一句对不起,岑筱也一定会说没关系。
在下雪的神庙山顶,他对着岑筱唱《stay gold》,用歌词说“只因我很爱你,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殊不知自此以后岑筱也在将这句话默默履行到底。
所谓会破镜重圆,不是岑筱重新选择了他,是岑筱也在从一始终地爱他。
57.
没有攀比的意思,但李旭洋都结婚了,那他也得跟上吧?
时至今日,除了他的枕边人以外,还保持定期联系的高中同学就只剩下了童铭。童铭和王雪滨结束了四年漫长的大学异地后,一齐英年早婚。
两人接着去德国念书,王雪滨一直念到博士,今年刚刚毕业工作。童铭则硕士毕业后一边在当地就业,一边带刚出生的女儿。
童铭很有些贤夫良父的气质,承包了大部分带小孩和做家务的工作,还经常在朋友圈晒自己做的吃的和女儿妻子的照片。
魏丞禹在英国的那一年半,一些厨艺技巧也是童铭热心传授的。
因此这一次他也虚心请教了童铭。童铭给出了些没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因为他也没有求婚,结婚是起源于王雪滨简单的一句话:要不还是先领个证吧。第二天两个人通知了一下家里,然后把户口簿拿出来就去民政局排队了。
又因为王雪滨觉得“现在事情那么多,时间应该花在有意义的事情上”,办婚礼这一件不幸被她排除在外。征得童铭的同意后,两人跳过了这个环节,直接出去念书了。
他听完童铭的建议,觉得还是自己想比较好,所以童铭就和他说以后再聊,自己要去准备晚饭了。
58.
到了下班的点,他立刻原地起立,在下属的注视下开车走人。前两天岑筱又出差了,今天中午终于乘高铁回来,在微信上告诉他到家以后,过了十分钟又说自己带小白出去洗澡了。这使魏总在周五的下午无心工作,很想早退。
会养小白是个巧合,他回国不久后,冯叔的妈妈生病住院,两个大人忙着轮流去医院照顾,冯多多无人看管,由他顶替两周,负责每周五放学接去学小提琴,再请吃顿晚饭,最后车她回家。
商场的火锅店到了饭点坐满了人,魏丞禹坐在对面烫餐具,冯多多拿着餐单,看到不远处的转角位置,有个看上去比她小几岁的女生,正对着坐在对面的男生喋喋不休。男生虽然只有个侧影,但感觉如果是爸爸未免有些太年轻。
然后魏丞禹问她想好点什么了没有,于是她收回目光,开始在菜单上认真打勾。
两个人吃完晚饭,出了餐厅往直达电梯走,路过开在一旁的服装店,眼镜店,然后看到一家宠物店。
宠物店门口做了很大的玻璃窗,360°环绕,构造像个甜甜圈。中间给饲养员留了空间,玻璃围成圆形的橱窗被分割成几小块,不同品种的、正在出售的小狗或小猫就住在里面。
大部分人只是和他们一样,路过觉得新奇。有的坐在长凳上,围在玻璃窗前逗狗或猫,但没有露出要买的意愿。因为店面开在商场中,较高的运营维护成本无疑会附加在小猫小狗的价格上。
冯多多率先走过去,坐到长凳上开始看一只缅因猫,还拿出手机拍照。他跟着随意绕了一圈,站到没人站在的橱窗前,才看到里面有一只白色的小狗,看到他靠近立刻靠了过来。
他把手指轻轻贴上去,那只小狗便拿鼻子贴过来,一边摇着尾巴,一边隔着一层玻璃嗅他的手。
他逗了两下,看后面贴着的介绍,是一只西高地白梗,刚刚三个月,性格腼腆、倔强、黏人。 疫苗和驱虫都做好了,唯独价格惊心动魄,三万出头。
也不是很腼腆的样子啊,他随意想了想,绕到背面去找冯真如,发现她已经在看挤在一起的三只泰迪。
冯真如以为他在催她走,便道:“等下,还有个没看,马上。”她快步转移,走到西高地的小房间前,先看了看介绍,感叹:“哇,这只好贵啊。”
他重新望向橱窗,发现小狗已经缩回了角落,整个狗趴在地上,只有眼睛看着外面。
看到他来,犹豫了两秒,然后又站起来,摇了摇尾巴靠近。
“好可爱,过来了。”冯多多说,“在摇尾巴诶。”
等拍完照,冯多多示意可以走了,他跟着转过身往店门口走。走了两步,回头看橱窗,发现小狗站在那里,眼神跟随着他,安静地目送了几秒,然后又重新趴了回去,有点孤单寂寞的样子。
他忍不住走回去,再站到橱窗前,微微矮身,让自己的脸离玻璃窗近一点。这一次小狗趴在角落里没有起来,只用黑色的眼睛有些可怜地看他,过了两秒又移开视线。
他忽然想到很小一件事。
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借宿恋人家,第二天没事情做,于是找出上次拜访留下的游戏机玩。
岑筱坐在他旁边看,不说话,但只要他一通关失败,就会立刻往他身上贴,他就需要把人抱好,摸摸头发或者脸,再亲两下嘴。
一开始还比较享受,但游戏玩得很上头,难免敷衍。他没有察觉地继续与关卡作斗争,直到在同一关卡一连死了许多次,才意识到已经很晚,岑筱也有段时间没有要他抱了。
他转过身想找岑筱说话,商量让他先睡觉,然后就看到恋人坐得离他很近,抱着膝盖,很安静地在看他。看到他看过来,有点不好意思一样,很快移开眼睛。
当时他只以为岑筱是想睡觉,但看他玩得入迷,所以不敢打扰。再回想起来,却好像能明白,可能也只是像没有什么归属感的小狗一样,想靠近又不敢,希望喜欢的人能快点来爱自己。
于是魏丞禹有了一只不太便宜,性格倔强,但很黏人的健康小狗。
59.
他到家打开门,发现整个客厅都拉着窗帘,昏暗而安静。
换上拖鞋再往里走两步,发现一人一狗都在沙发上睡觉。岑筱睡在外面,毯子掉了一半在地上,为了给小白让位置,自己也快掉下去。
小白因为本身不适合勤洗澡,溜个两次就脏脏的,所以不被允许上床睡觉,每天都是在自己的小窝里睡觉。
这不仅让小白比较失落,也让岑筱比较失落。
借这次刚洗完澡,狗是新的,另一个人不在,岑筱终于实现自己抱着小白一起睡觉的心愿。
又为了防止魏丞禹回家洁癖发作,所以一人一狗都谨慎地睡在沙发上。
他把人抱到卧室的床上,把狗抱回狗窝,自己拿好换洗衣物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发现岑筱抱着被子,刚刚醒的样子,看到他眨了眨眼睛,缓了缓才说:“你把我抱进来的?”
他应一声,压上床,带着水汽把人捞到自己怀里。根据他的观察,每次岑筱刚睡醒的时候都比较迟钝,还很乖,身体发软发暖,可以为所欲为。
他想要亲下去,岑筱却侧了侧脸,避开了他。
“怎么了?”魏丞禹警觉。
岑筱没有说话,举起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再开口:“刚刚做梦,梦见我们两个都是小学生。”
“嗯。”
“玩得很好,结果你突然和我说你要搬家了。”岑筱声音很低,还有点倦意,“我说,那你给我个座机号,以后还可以联系。”
“然后呢?”他压在岑筱身上问,手摸上岑筱的腰。
岑筱因为痒躲了躲,但也没阻止他,继续描述:“结果你声称自己背不出号码,说算了吧。”
魏丞禹:……………
“怎么可能背不出呢?一共就八个数字,那也太笨了,就是不想给。所以我只能说‘好吧’。”岑筱没有看他,自顾自说着,“现在醒了想想,觉得你背不出也是有可能的。”
这一次他亲上去岑筱没有躲,主动用手勾住他的脖子。
他坐起来把人托住,去摸索床头柜放着的润滑剂,但因为是反手,所以动作很笨拙。最后岑筱拉开抽屉,把东西塞到他手里。
“走一走吧,好不好?”他像哄骗一样,把人固定好说,“你也睡了那么久了。”
浴室的水蒸气没有散尽,空气中混合着暧昧的香味。镜子上遮着薄薄的水雾,朦胧地勾勒出人影。他把怀里的人颠了颠,很坏心眼叫岑筱看。
岑筱半捂着脸没有理他。刚醒的疲倦还没有散尽,所有力气都用在了不让自己掉下去,手掌撑在大理石的台面上,呼吸潮湿,发梢也变湿变柔软,锁骨因为手臂向后的支撑显出形状,凹下去的地方一束光掉在里面。
又因为他颠的那几下,忍不住很轻叫了两声。
一切因素都让人失控。魏丞禹把人捞到自己怀里,岑筱以为他要换地方,腿收拢说:“不要动了,就这里……你弄结束。”又增加筹码,举起手摸上他的后脑勺,等他靠近自己,就覆上嘴唇,还泄愤般咬了他一口。
做完以后,他把人抱回床,问:“你是不是中饭都没吃?饿不饿?”
岑筱拉了点被子,盖住自己的脸:“想睡觉。”每次出差拍摄都意味着极为紧凑的时间表,每天能睡四个小时都已经差强人意。
顿了顿,又拉下被子,说:“今天晚上不能溜小白了,不过我中午也等于溜过了。”
虽然魏丞禹也很爱小白,但有时候还是会吃狗的醋,这是难以控制的。
他酸溜溜:“就记得狗。”
岑筱拍了拍他:“谁刚刚……”说到一半又不说了。
一通纠缠完,最后都重新起来冲了一把澡,随便煮了点半成品的东西做晚饭,岑筱的睡意被洗去了,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了场电影再睡觉。
魏丞禹靠着床背,临睡前确认有没有工作的消息需要回复,然后抬起头说:“我突然想起来,你还欠我一次打赌的兑现。”
岑筱又快睡着了,听到他说话睁开眼睛,莫名道:“什么赌约?”
“就是那次猜哪辆车先到停车场。”他善意地提醒,“你猜的Lucy,我猜的肖导。”
“这个你都记得。”岑筱往床边沿挪了挪,“好恐怖。”
魏丞禹搁下手机,势必要今日把赌约兑现,说:“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诚实回答一个问题。”
“你已经想好问什么了吗?”岑筱问。
他把床头灯熄灭,把人抱到自己怀里:“没有,让我想一想。”
岑筱把手心贴到他脖子上,轻轻摸了摸,建议道:“可以问你和小白掉在水里我会救谁。”
接着自问自答:“那肯定是救你的,小白游得那么好。但你游得比我好,也能自己游上岸的吧……”
魏丞禹终于想好要问什么,说:“你还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念了什么诗为我拉票?”
岑筱沉默了三秒用于回忆什么拉票,什么诗,然后道:“你怎么知道我念过诗拉票?我好像没讲过。”
“上大学时,教师节去看陆河她告诉我的。”他回答。
“陆河退休了吧……她当时很照顾我,不知道现在好不好。”岑筱把手放下来,“念的阿多尼斯的一首诗。”
“念一念。”他说。
“不要。”岑筱拒绝。
“念嘛。”
因为岑筱经常产生魏丞禹在撒娇的错觉,所以就和平常一样很快妥协:“只记得最后一句了……”
他侧了侧身体,开口:
“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动,
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间。”
念完,评价道:“有吗,太黑了,找不到你眼睛在哪里。睡觉吧,好困啊。”
房间彻底没入沉寂的黑暗,但可以听见外面有四爪着地的声音。看来小白开启了它的夜生活。
过了一会,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到怀里的人已经陷入睡眠,呼吸很轻。
兜兜转转,幸福再一次落回他的枕边。
One more time,one more chance.
他终于找回他的透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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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魏视角到此结束了,谢谢大家的等待!
最后一章花费的时间尤其长,截止今天我已经封闭在家整一个月多一天,天天都要核酸抗原检测,状态十分混乱,对门邻居和楼下邻居都阳性了,好在现在都去隔离了。从一开始每天看发布会每天才20多例,现在已经不知道说啥了。也祝五湖四海的大家身体健康,一切平安。
还有一个夫夫问答的娱乐番外,将作为免费章发布,前两个礼拜也在微博征集了大家的意见,速度应该会稍微快一点(已经不敢画饼了)再次感谢大家的陪伴和等待!
番外3 文艺复兴之相性许多问
两人被柏了个君通过不正当手段传送到同一梦境中,因为梦境往往缺乏逻辑,所以他们接受了采访。[嗯.jpg]
(基本上所有题目都来源于wb评论区,感谢大家的热情参与!!)
柏:两位好,节日快乐,介绍一下自己吧。
魏:(进入状态很快)我是魏丞禹。
岑:……我是岑筱。
柏:好,我们循序渐进。首先讲讲两位是怎么认识的呢?
魏:我们是高中同学,因为班主任把我们安排坐到一起就认识了。
岑:嗯,大概是开学头两周的时候
柏:当初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呢?
魏:好像有点冷漠,因为不讲话。
岑:觉得他字好丑。
魏:啊
柏:那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觉得对方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魏:虽然对外人好像还是比较冷漠慢热
魏:但和我当然还是很热络的!
岑:性格的话……比较乐观,在家话也是他多
柏:一人说一个对方的缺点呢?
岑:嗯……他的性格有时候比较急,但其实这几年好很多,也没什么了吧。
魏:他偶尔会妄……妄……
柏:妄自菲薄?
魏:对对
柏:平时会吵架拌嘴吗?
魏:不吵架
岑:会闹别扭,但好像不会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
魏:因为察觉对方生气以后,另外一个会采取一些补救措施
柏:哦,举个例子呢?
魏:他肯定会把小咪抱过来
岑:因为小咪不给你抱,我是给你们接触的机会
魏:嗯,小咪不是很粘人,比较独立自主
柏:然后呢?
魏:然后小咪就会给我勉强摸两下,他再趁机和我说话。
魏:这么一想好像没什么技术含量
岑:明明你更简单,每次都假装自己要工作看电脑,然后把眼镜戴上
魏:哈哈哈哈,可是就是很有效,你肯定会看我
柏:那最近一次是为了什么闹别扭的呢?
魏:一时半会竟然想不起来
岑:书房
魏:哦,上周末我想把书房的桌子和书架换一个位置。装修的时候没注意,现在发现他坐在那里看书正好是逆光的
岑:但我觉得开个台灯就可以了……主要是上了一周的班不想干这个活,还要把书都搬下来再搬架子
魏:我说我来就可以,你也不同意
岑:肯定不能让你一个人干啊
柏:听上去确实挺累的,最后换了吗?
岑:换了
柏:日常生活当中,喜欢对方怎么称呼自己呢?
魏:他只会喊我大名
柏:真的吗我不信
魏:你问的是日常生活中
岑:……喊什么都行吧
柏:你不要脸红
柏:谁的衣品比较好?
魏:他
岑:也没什么衣品,因为衣柜里都是差不多的衣服
魏:这倒是,因为这样早上赶时间就能随便套两件出门
柏:那你们会互穿对方的衣服吗?
岑:不会,他上班都穿衬衫,我经常跑来跑去穿的比较休闲
魏:睡衣是混着穿的,因为花纹一样经常拿错
柏:小白和小咪比较听谁的话呢?
魏:我喂得多,他陪玩比较多
岑:都有它们所图的地方
柏:双休日会做些什么呢?
岑:我基本每个月起码有一周的双休日要加班
魏:对的,而且有的时候是出差,晚上都不回来
岑:嗯,不上班的话可能会出门
魏:会带小白去小区后面的郊野公园,或者去宠物店洗澡,或者就我们两个去电影院之类的
岑:有时候也会各干各的,我看书他打游戏
柏:对方浪漫吗,会庆祝什么节日吗?
岑:只过会放假的节日
魏:以及生日
柏:好的
柏:平时旅游吗?
岑:周边游有,当天开车来回
魏:因为再远的地方一猫一狗不太好处理
柏:那最近有什么远游的打算吗?
岑:想去人比较少的地方
魏:他说想去看极光,但现在季节不对,要等下半年冬天
柏:假设在abo世界,对方会是什么气味的信息素?
魏:???
柏:(开始解释)
岑:那我肯定是beta啊
魏:我肯定也是,其他两个的几率也太小了
岑:你说不定会是alpha
魏:不会,只是你对我青睐有加
柏:差不多得了
柏:对方最怕痒的部位是哪里?
岑:……腰?
魏:他不怕痒
柏:喜欢对方一丝不挂还是一丝不苟?
岑:……
岑:后者
魏:啊
魏:为什么不是都喜欢
柏:这是接下来的五道题,你们可以自己讨论
岑:……上一次do是什么时候
魏:不就是刚刚吗
岑:?
魏:它上面还问一周几次
岑:这是正经节目吗
魏:工作日不确定,但双休日肯定会
岑:嗯
魏:下一题……最喜欢的姿势?这些问题好限制级啊,我没理解错吧
岑:不会吧
魏:你不要说不会
岑:我都很配合
魏:但明显面对面的时候更配合
岑:嗯
魏:喜欢对方亲哪里?
岑:不知道
魏:怎么会不知道呢
岑:就是都挺喜欢的意思
魏:但你很少主动亲我,你发现了吗
岑:是吗
魏:希望你下次主动一点发生肢体接触
岑:知道了
魏:最喜欢听对方do中说什么话
岑:最喜欢你不说话
魏:你说谎
岑:我没说谎
魏:你明显很喜欢我喊你宝宝
岑:……
柏:好,最后两个问题。如果遇到刚上高中的自己,会有什么话想说吗?
魏:加油,老婆就在你身边
岑:他会还钱,别太担心
魏:啊
柏:最后一个问题,分享一首自己喜欢的歌?也可以是平常说不出口的话,借一首歌送给对方。
魏:那我很久以前就送过了,他得还一首给我
岑:我平常不怎么听歌,都是跟着你在车里听的
魏:那肯定也有印象比较深刻的
岑:……《天下无双》吧
柏:那就以这首歌结束今天的采访好了!
柏:哦对,另外转达一件事。岑筱,有很多朋友在祝你16.17.18岁的生日快乐。祝你每年生日都快乐,不是生日也天天开心
岑:……啊,谢谢
柏:不客气,那我放音乐了。
【天下无双】
……
从前没讲 今次要说多谢你
我有你给的爱因而完全
谁人是我 心里至爱生命至尊
都也是你 真了不起 亲爱的你
………………
…………
……
魏:你们这节目真的可以播吗?
柏:哦可以可以,我们是分级制的。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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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节日快乐!写着写着发现连50问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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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故事见哦!(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