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新依山傍水, 但是县里最近在治理环境,裕河受到保护,有城管巡逻, 所以县城中是禁止垂钓的。”
孙飞晨翻着资料, 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把照片发了过来。
“这是本地人野钓喜欢去的地方。”他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解释道,“这里在景区后面十几公里,白天偶尔还是会有人巡逻,逮着了还要罚款,但是夜里就没有人管了。”
“如果这些人真的是野钓的时候出的事儿,那这里的可能性很大。”孙飞晨将地图中的溪水标红,只见那溪水从东将山一路流下, 最后汇入裕河。
楼月西看了眼屏幕道:“应该是那里没错了。”
他细长的手指点了点标红的溪流, 声音低沉:“当年的鬼域之中, 也有一条溪水。”
他是现今唯一一个知道鬼域里发生了什么的人, 贺烈和孙飞晨一时沉默了下来。
半晌, 孙飞晨打破了沉默,他关心地闻道:“月西你要注意身体啊,是不是感冒了, 我听你嗓子有点哑?”
“……谢谢。”
两人挂了电话, 模模糊糊间,孙飞晨好似听到了贺队的笑声。
而酒店中, 楼月西把手机扔远,他趴在床上, 头埋在枕头里, 身上套了一件衬衫,扣子只系了第三颗和第四颗, 松松垮垮地露出了半边肩膀。
“衣服脱了,多碍事。”贺烈跨坐在他身上,帮他按摩肩背。
贺烈的手很热,手劲儿也够,按摩起来很舒服。
青年陷入柔软枕头中的头颅轻轻摇晃,半晌,才从层层棉花中传来拒绝的声音。
懒洋洋的。
“我又不是禽兽。”贺烈嗤笑了一声,手下动作却没有马虎,“你是黄花大闺女?”
他从肩背按到了腰。
“唔!”
就见软软的搭在枕头上的手指突然收紧,青年手腕细瘦白皙,手指收紧时,上面的经络凸起。
“疼……”
屋内一时变得极静。
只能听到男人的呼吸。
贺烈俯下身体,一只手前移,缓慢地覆在白皙的手背。
“贺烈……”
底下的青年轻轻的颤抖起来,腰背拱起,像是畏惧即将到来的暴雨。
他的声音暗含祈求,希望狩猎者高抬贵手。
贺烈亲了亲他的耳侧。
“乖,并上。”
判断失误了,他以为他不是禽兽。
——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收拾行囊开车去了昨日孙飞晨查出来的野钓地点。
刚开始还是大路,能看见车辆往来,没过多久,车辆驶入一条没有路标的岔路。
越往里开,两侧的草木越加茂密,再往里面连黄土路也没有了,只能跟着草丛倾轧的痕迹来行驶。
“应该就是这里。”楼月西指了指不远处斜停的一辆越野。
他们俩走下车,贺烈还像模象样地从车里拿出来了钓具包。
流水淙淙,果然没走多远,贺烈眼尖地发现两个中年人,一人坐一个小马扎,旁边还放着深红色的塑料桶。
贺烈走近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他听到动静也抬眼望来,见到有人还颇为诧异。
眼神中甚至还有些许警惕。
“大哥,钓到啥没?”贺烈只当没发现,发了一支烟给他。
络腮胡摆摆手,没接,只说刚来,只钓到几条小鱼。
楼月西扫了一眼被络腮胡随手用塑料袋遮起来的水桶,突然用带点州海口音的普通话对贺烈说:“我们进里面一点儿地方去钓,今天一定要吃到,都开了那么远的车了。”
他又抱怨现在管得真严,原来的能卖的地方都不能卖了,还得自己来,又说自己来这边就是为了吃野味的,一定要贺烈找到。
贺烈配合地赔笑,而楼月西抄着手站了会儿,说:“我到车上等你。”
络腮胡看见贺烈手上提着的钓具,又顺着青年离开的方向看了看他们开的豪车,他逐渐放下戒心,对贺烈招手道:“兄弟,你是不是要找石巴子?”
“大哥,你钓到了?这石巴子可不好找啊,要不是我老板的儿子非要尝鲜,我也不至于开车到这里来。”贺烈又把烟递过去,这一次络腮胡没有拒绝。
两人聊起天来。
络腮胡把塑料袋挪开,就见深红水桶中有几只腹部平扁、背部隆起、头宽扁、眼甚小的土黄色小鱼。
“还有多一点没?这几条个头太小啊。”
络腮胡哼笑一声:“我朋友那应该还有几条,勉强给你凑个两斤。不过我这价钱可不便宜。”
“多少?”
“这市场价2200一斤,你在这全收了我就便宜点卖给你。”络腮胡翘起手指比了个2的动作。
“大哥,你这卖的有点贵了吧,我原来的卖家报价1400。”
络腮胡把石巴子逮出来给贺烈看:“这野生的,而且现在卖的人少,你错过了我,别家都没有卖的。”
贺烈皱着眉毛,络腮胡又将鱼扔回桶里:“你自己钓也行,这东西不愁卖。”
他作势要将桶盖住,贺烈连忙阻止他:“微信?”
络腮胡摆摆手:“现金。”
“啧,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啊。”
“景区那边有银行。”
贺烈苦笑:“我那坐了个大少爷呢,不乐意坐车,一半微信一半现金,我多给两百都行。”
贺烈又抱怨道:“原本我联系好了一个卖家的,说好1400一斤,也是本地的,卖了好几年了,谁知道我们一来,他一点儿音信都没有了。”
络腮胡露出了然的眼神:“你说的卖家姓什么?”
“好像是姓唐。”
昨天听到老板娘的话后,他们就顺藤摸瓜查到了老板所在的鱼友群,孙飞晨发现这个鱼友群不是单纯的兴趣组,他们还有金钱交易。
细查下来,才发现群主唐万方会高价收购一种叫石巴子的鱼。
这种鱼肉质细腻甘甜,只有一根骨头,没有鱼刺,深受当地人的喜爱,而且它对生存环境要求很高,很难人工养殖,一斤能卖到上千元。
不过近些年来,因为大量捕捞,野生石巴子已经很少了。
唐万方偷偷摸摸的原因是因为这种鱼的学名叫黄石爬鮡,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这时络腮胡的同伴也走了过来,他年纪应该小些,听到络腮胡和贺烈的对话,咧开嘴嗤了一声,露出几颗被烟熏黄的牙。
“唐万方他们吧,他们那群人都来不了了。”他话倒是比络腮胡还多,“非要去上游,出过事还敢往那里跑……”
络腮胡皱着眉头就要制止他,贺烈适时接过话来:“出过事?有被警察抓过?”
他明显犹豫起来,像是担心因为吃野味把自己送进去。
话多的那位怎么能允许煮熟的鸭子飞走?
他连忙摆手:“不是被抓不是被抓,是那种事儿……上游太近深山了,有脏东西。”
“哦?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浅滩,水流不急,石巴子也不多,但在上面儿,水流就急多了,石头也多,翻几个就能找到一只。”
“两年前,就有一个人进山里钓鱼,结果翻石头的时候在下面找到一个泡烂的小玩意儿。那东西不知道泡了多久,但是上面的花纹可清楚了,做工非常精细,表情都活灵活现的。”
他用手比划着,说得绘声绘色,好似亲眼见过。
“他一看就知道这是好东西,应该是以前的皮影,这一带依山傍水的,风水好,这地底下能没点东西?他估摸着算是个古董吧,就拿回去了,还真让他卖了两千块钱!”
“他还在群里炫耀来着……当时大家都鼓着一口气想往深山里找啊!啧……”那话多的小个子嘬了一下牙花,“不过后来他突然死了,据说死状和那个皮影一模一样,就很少有人去上游了。”
“伟子,别乱说。”络腮胡出声制止了他,“你别听他瞎说,那人就是开车过洞子,正巧碰上山上落石,哎……”
“我乱说什么?哪儿能这么巧掉那么一大块儿石头,把他砸个正着,人压得扁扁的,和皮影不一模一样吗?”小个子嘁了一声,被络腮胡瞪了一眼,悻悻地摸摸嘴,不说话了。
贺烈适时递上一根烟,给小个子点上,他压低声音问道:“是什么皮影啊?你见过没?我家老板也是个收藏家,对民间艺术很是喜欢,保存的好的皮影,至少得值这个数。”
“五千?”
“多个零。”贺烈道,“有些做的特别精细的,能卖出十几万。”
“哟!”小个子啧了一声,翻出手机来,“我找找啊,你看看这个能卖多少钱?”
小个子将照片翻出来给他看,贺烈道:“这个我不太懂,估不了价,但那个车上的,是我们老板的儿子,搞艺术的,他懂行。”
“如果这个值钱,你看能帮我联系一下买家不?正好我去拿买鱼钱,你们把鱼装一下。”
小个子听到有钱,连连点头。
他和络腮胡把鱼用塑料袋装好,又往里装了不少水。
就见男人和青年一起走了过来。
青年看了一眼小个子手机中的皮影图,神色微动,让小个子把照片发给他。
两人加了微信发了照片,贺烈把鱼接了过来,把钱转给了小个子。
“不对啊,你这怎么才转20?”
小个子嚷嚷道,络腮胡脸色一沉,提着藏在小椅子下的榔头就走了过来。
黑吃黑?
“哦,忘了。”贺烈拿出钱夹,还不等两人神色缓和,就见男人从夹层里掏出一本小本子。
“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