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陶明灼觉得,自己和荆瓷的性格似乎是完美互补的。
荆瓷冷静温和,情绪稳定,会在陶明灼工作迷茫的时候及时地提出客观有益的意见;陶明灼温暖乐观,给荆瓷的生活添了不一样的色彩与温度。
他们的性格完美地弥补了对方的不足,在生活中很少会发生口角,又或者是有意见不合的时候。
陶明灼对此一度非常得意,经常和杨可柠暗戳戳地嘚瑟自己和荆瓷这样契合的性格:“你要知道,像我和荆瓷这样舒服的好友相处模式,在当代浮躁年轻人中真的很难看到。”
被内涵浮躁的杨可柠每次都很想骂他,可偏偏陶明灼向她使劲嘚瑟的人是荆瓷,所以每次她只能不甘地把嘴边的话给咽回去。
然而可能是老天爷也不愿意看到陶明灼太过得意,就在上周,陶明灼和荆瓷第一次吵了一架。
公司设立的海外分部正式开始运营,因此荆瓷时不时就要飞去U国参加一些会议。
陶明灼作为公司的一份子,一直全心全意地支持荆瓷的工作。荆瓷一般去U国也不会太久,通常最多一周就会回国,两人会经常视频聊天,所以陶明灼很清楚荆瓷最近的身体状态,加上荆瓷相比起之前工作起来不管不顾的情况也少了很多,非常注重自己的身体健康。
但两国时差不同,荆瓷在两个国家之间来回周转,频繁地飞来飞去,这注定是一件损耗身体的事情。
上周,荆瓷在U国忙了一周回来,陶明灼正好有空去接机。一下飞机接过行李,陶明灼便敏锐地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你的脸色有些不太好。”陶明灼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荆瓷摇头:“我没事,在飞机上没有睡好而已。”
荆瓷回答得天衣无缝,语气也很镇定,陶明灼便没再多想。
几天后,陶明灼照惯例去荆瓷的办公室吃午饭。
荆瓷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梁京京的声音隐约传了出来:“您上周在U市刚发了高烧,要不要养养身体再去周末的酒会吧,荆总您也真是的,自己的身体···”
陶明灼瞳孔一缩,直接把门推开了。
“你在U国生病了?”他直接问道。
荆瓷一怔,叹息着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陶明灼气势汹汹,脸色极差。梁京京左看右看,知道自己的大嘴巴可能坏事儿了。她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强,讪笑了一下,近乎是以光速溜出了荆瓷的办公室,给他们两人留下可以单独交流的空间。
陶明灼板着脸看向荆瓷,荆瓷叹息着站起身,走到陶明灼的面前,解释道:“当时只是突然着了凉,第二天吃了药就好差不多了,感觉没有让你白担心的必要,便没有说。”
陶明灼还是不说话。荆瓷又温声开口道:“而且当时你正是赶稿最忙的时候,我实在是不想让你担心。”
“不想让我担心。”陶明灼低沉地重复了一遍荆瓷的话,冷笑了一声,“不想担心所以就瞒着我,为什么连梁秘书都知道你病了,你就偏偏不告诉我呢?”
这对话在荆瓷的耳朵里听起来异样的耳熟,当时荆瓷饮食紊乱症刚被陶明灼发现的时候,陶明灼也问过近乎一样的话。
荆瓷知道陶明灼思维发散能力极强,他心知不能再让眼前的青年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便直接开口:“因为你很重要,和家人一样重要。”陶明灼嘴边的那句“说好我们之间要坦诚”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直接愣在了原地。
陶明灼:“···继续说。”
“因为重要,所以才会在乎,才会顾虑。”荆瓷一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边坚定地开口道,“我害怕你会担心,担心你会因为我而影响到你自己的工作进度,所以最后才会着选择了隐瞒。”
荆瓷说的话,字字直白戳心,陶明灼一下就理解了荆瓷的报喜不报忧。不过嘴硬心软是陶明珠的招牌特征,虽然脸上的神情看起来还是“我不高兴你欺骗了我”,但其实他的心里早就化成了一摊热乎乎的软泥。
接下来的几天,陶明灼每天都疯狂地往荆瓷的饭碗里夹菜:“你看看我,初中之后就没生过病了,就是因为我从来都不挑食,每顿都吃得饱饱的,所以你也要多吃一点,明白吗?”
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间,陶明灼就会去书房抢过荆瓷手里的电脑:“生活作息也很重要,不要这么晚还在看文件,早睡早起身体好,天天这么累,免疫力怎么能跟上呢?”
荆瓷总是微笑道:“知道了。”
于是莫名其妙地,陶明灼摇身一变变身为陶大医生,从看似非常专业的角度,从饮食、生活、作息等各方各面,有模有样地给荆瓷提出了各种各样的建议。
其实荆瓷好几次都撞到陶明灼一个人偷偷地在各大网站查养生主题的小文章,但他从不说穿,只是笑着看陶明灼忙前忙后。
有那么一瞬间,陶明灼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当初荆瓷患有饮食紊乱症的时光。
荆瓷在公司里是上司,他无疑是温柔且有教养的,同时也非常的独立冷静。虽然说出来有些难为情,但其实在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陶明灼很享受照顾荆瓷的感觉。
于是“陶大营养学家”的身份就这么一直延续了下去,一直到那一年的秋天。那是个国庆节假期,陶明灼和陶雪回老家探望爸妈,结果当时正值初秋时节,天气突然降了温。
陶明灼贪凉,爬山的时候少穿了件外套,出了一身汗后被冷风一吹,回去就着了凉,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这下就有些丢脸了。因为这一段时间陶明灼和荆瓷一直吹牛说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我已经十几年没生过病了”,甚至在他飞回老家之前还特地嘱咐荆瓷:“要多吃饭,才能像我一样不会轻易生病。”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陶明灼傻眼了。
陶明灼在老家要待个一周左右,他和荆瓷已经三天没见面了,今天上午才约定好了明天视频,带荆瓷看看自己家乡的风土人情,下午的陶明灼就已经因为高烧虚弱得人都快站不起来了。
此刻的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时不时还会打一个震天响的喷嚏。陶雪嫌弃得不行:“你要不赶紧飞回去养病吧,咳嗽咳得天花板都快掀开了。”
陶明灼吸了吸鼻子,忧心忡忡地问陶雪:“姐,有什么偏方能让我的感冒一晚上就好起来的吗?比如喝点鸡血又或者吃点人参 果...”
“怎么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啊?”陶雪开始惊恐起来,唯恐自家傻弟弟烧得更傻了,赶紧伸手去探他的脑门:“你小子别是已经烧得糊涂了吧,我的妈,真够烫的啊。”
烧得晕晕乎乎的时候,陶明灼突然就能明白荆瓷当时生病为什么要瞒着他了。
那是一种极其矛盾的心理,此刻的陶明灼无疑是希望能够实现自己的诺言的,但与此同时,他更希望荆瓷不要知道自己的病情。
因为他可以想象得到荆瓷因为担忧自己的病情而皱起眉头的样子,荆瓷的工作本来就忙碌,自己这么一病,他无疑是又要多操心的。不愿意让荆瓷担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陶明灼一直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身体强壮、金刚不坏,这一病,他苦心树立起的“营养学家陶先生”的身份将不复存,以后说的话在荆瓷耳朵里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信服力了。
陶明灼感到心烦意乱。荆瓷嘴上肯定不会说什么,但背地里应该也是会忍不住偷笑自己的吧。虽然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但一些善意的小小谎言应该也无伤大雅才对。
陶明灼想,要不···要不就瞒这么一次吧?
周五上午,荆瓷坐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
手机的闹钟响起,是和陶明灼约定好了视频电话的时间,荆瓷放下手中的工作,如约打了视频过去。
视频接通的那一瞬间,荆瓷呆愣了好几秒,手机另一端的人确实是陶明灼没错,但是此时此刻的陶明灼,戴着口罩,神情还有点躲闪。荆瓷:“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戴口罩?”
陶明灼视线游移:“哦,我老家最近的空气质量不太好,这两天早上雾霾比较严重,所以我就··我就随便戴了个口罩。”
荆瓷蹙眉。陶明灼的老家以山景闻名,空气是出了名的清新,而且看陶明灼身后的背景与布局,他很明显是在室内,哪怕是雾霾天,荆瓷也看不出来此刻的他有什么戴口罩的必要。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口罩确实会阻挡部分声音,但陶明灼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应该这么闷才对。
陶明灼心虚得不行,快要演不下去了,语无伦次道:“今天不能带你看风景了,雾霾太大了···并且我得去补补觉,今天陪我爸妈爬山爬得实在是太累了··”
“我有一位客户,邀请我明天和他一起去看一场画展,就在你老家旁边的C城。”荆瓷突然开口道,“如果你想的话,明天我可以稍微变一下行程,说不定可以先见你一面。”
荆瓷偷偷观察陶明灼的反应,道:“你觉得怎么样?”
有那么一瞬间,陶明灼差点就把一切都给交代出来了。
“没事···没必要改行程。”陶明灼脑袋烧得昏昏沉沉,嘴里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我、我明天可能还要陪我姐去看看其他亲戚呢,反正过两天我就回去了,到时候直接公司见。”
荆瓷定定地看着陶明灼的脸。
“好。”荆瓷说,“那我就直接去和客户看画了?”
这话要是个陈述句还好,但偏偏是个问句,陶明灼嘴边的那句“稍微来看我一眼也不是不行”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但最后陶明灼还是把话咽回了喉咙里,咬牙道:“嗯,你去看吧。”
陶明灼这一晚睡得不是很踏实。
晕晕乎乎地醒来,陶明灼发现已经中午十二点了,他忍不住给荆瓷发微信:“画展看得怎么样了?”
荆瓷回复道:“还不错。”
陶明灼犹豫着要回复什么,荆瓷又发过来了一条消息:“这位客户新开了一个度假村,还想邀请我去小住一周,顺便谈谈生意。”陶明灼愣住,追问道:“什么生意要谈四五天啊?”
荆瓷一直没有回复,估计是正在忙着招待客户。
陶明灼的爸妈和陶雪出门去买菜了,病号陶明灼独自留守在家。陶明灼此刻正坐在家里院子里的秋千上,他还有点低烧,本来是打算出来透透气顺便降降温的,结果发了几条消息后感冒似乎又加重了,眼前嗡嗡着黑了一片。
早知道昨天就不搞那些有的没的了,让荆瓷来陪着自己说说话也挺好的,说不定自己精神也会好起来。
还有他这几天病得浑浑噩噩、烧得意识不清的时候,最想念的就是荆瓷给他做的他最近很爱喝的美龄粥。
然而半个小时后,荆瓷还是没有回复陶明灼的消息。
陶明灼有些坐不住了,他怀疑荆瓷有可能已经在收拾行李前往度假村的路上了。陶明灼咬了咬牙,终于没忍住发了条消息过去:“哦对了,忘记和你说了,其实我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