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天蚕已经静静等了很久了。
同时,秋萧和秋昊也一直在帮着他留意外面的消息,凡是有什么进展,都会过来告知于他。
风天蚕闭着双眼,眉头微微收紧。
他所怀疑的那个人……一直没什么动作。
但是他不相信跟那厮无关!
前方那高峰上的能量,依旧很稳定。
风天蚕拿出一只铃铛,准备摇晃。
而就在此刻,对面的山峰倏然出现了一道裂缝,无比恐怖的能量从其中席卷而出,霎时就将整座山峰都冻结成一座冰川了。
能量的余威冲击四面八方,所过之处,也尽数冻结成一片霜天!
但这些能量正要冲击到另一高峰的凉亭时,就倏然停止了。
仿佛在空中直接凝滞了似的。
接着,这些能量颓然落地,再没有之前那样张牙舞爪的形态了。
不知什么时候,对面高峰的缝隙已经无声无息地扩大,现在几乎扩大犹若一座巨型的城门。
从山缝里,徐徐地走出来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
他身穿一身墨色的长衫,面沉如水,整个人就好像一块顽固的山岩一样,坐落在一处地方,就会执拗到千年万载也不发生任何改变。
就这么硬邦邦的,其性情似乎也十分固执,而且霸道。
但凡是他所做出的决定,就不容被旁人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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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见到这男子的刹那,今日“值班”的秋萧就站起身来,遥遥地向男子行礼。
男子点点头,手指微微动了动。
秋萧明白,瞬间后退到凉亭之外。
再一个瞬间,男子仿佛只是朝前方走了一步,就已经落在了风天蚕的面前。
肉眼可见的,他一片死寂的眼里,透出了一抹几不可查的柔和,与喜悦。
男子张口,嗓音略低,也给人一种冷硬的感觉。
“天蚕,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风天蚕其实身形一直都是紧绷着的,直到看见这男子出现之后,他眼里闪过一抹紧张,之前思索着的如何对好友开口的事,似乎也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对男子说道:“苍玄,你发现我来了?”
男子微微点头:“你应该早点叫我。任何时候,你不用担心打扰我。”
秋萧在一旁垂首听着,不发一言。
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师父对其唯一的好友总是很温和,也很热情。
虽然是外人看不出来的热情,但她既是跟随师父几千年的弟子,又是擅长辨别情绪的通天修者,自然能够感知到,现在的师父很开心。
以及,师父确实觉得,风前辈来了以后就应该第一时间把他叫出来的。
风天蚕垂眼。
李苍玄抬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还是硬邦邦地问:“有人欺负你?”
风天蚕没说话。
秋萧:“……”
堂堂二劫通天,有几个人可以欺负他?
李苍玄轻轻将风天蚕摁坐下,手指微拂,已经在桌面放上了一碟子点心,以及一壶特别酿造出来的果酿,都是最符合风天蚕胃口的,也是他总会准备好在道宫中储存的。
每每相见,他就能正好拿出来。
风天蚕揉了揉额角,还是吃了一块点心,又喝了一口果酿。
滋味不仅没有退步,反而变得更好了。
入口之后,确实将他此刻焦躁的心情稍稍抚慰了一番。
李苍玄能看出来,风天蚕现在满身都是疲惫,尤其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所以他那轮廓都好像石头雕刻出来的面容上,硬是在眉心挤出了一道褶皱。
该怎么问天蚕呢?
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天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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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天蚕沉默良久后,才说道:“琛儿他……我们的儿子……可能是被周及苌杀死的。”
李苍玄在听到“琛儿”两个字的时候,眉心的褶皱就更深了。
但是他很快听到了后面的几个字。
“我们”的儿子。
什么叫“我们”?
他并不知道风琛是哪个女子为天蚕生下来的,只是一次闭关出来,风琛就已经长大了,却始终不见他的母亲出现,天蚕的身边也没有出现过哪个女子。
不过,他自己是不太喜欢风琛的。
因为每次出关、准备跟天蚕小聚的时候,风琛也总是会在,天蚕在风琛的身上耗费了无数的心血,让他看着都觉得,天蚕花费的心思太多了。
但风琛到底是天蚕的儿子,他不可能阻碍天蚕。
他只是很可惜,风琛与天蚕并不十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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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苍玄跟风琛没多少交集,只因为风天蚕的关系,给过几次见面礼而已。
现在他确认自己不会听错。
风琛说的是……“我们”的儿子?
他还可以确定,风天蚕并没有让风琛认他做义父啊?
那不可能是义父的话,难道还是亲生的?
怎么……生的?
他一点儿也不知道。
但也是这时候,他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可能的画面,都是他和天蚕一起经历过的。
隐约间,他也有了一点猜测。
李苍玄的目光,瞬间落在了风天蚕的脸上,观察他的神色。
只有懊恼和悔恨,却没有一丝心虚。
甚至还有点慌乱和歉意,但这样的情绪似乎只是对着他李苍玄的。
李苍玄张了张口:“琛儿他,是通过什么宝物降生的吗?”
风天蚕点点头:“就是一朵混沌花。”
李苍玄:“还有你我的血?”
风天蚕再次点头:“当年我实在是觉得无聊,又刚好手里有一朵混沌花,想到它的作用后,就想着要个亲生的孩子陪着。”
“你也知道,这类宝物要想孕育出真正有魂魄的子女来,必须融合两个人的血脉。”
“既然是我的儿子,自然不能什么血脉都沾染,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苍玄了。”
·
事实上,当年他在做选择的时候,完全也可以去跟其他通天打一架,或者干脆用交易去换取血液。但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跟另一个通天有交集,而且他本意也还是很想找李苍玄炫耀一番,给他一个“惊喜”,治一治他这顽固的性子。
于是,风天蚕几乎是没什么犹豫,就干脆用上了李苍玄的血。
这血是李苍玄自己送给他的。
因为风天蚕总是调侃李苍玄的性子像石头,还说过“也不知你这石头身子能不能流出血”一类的话,以至于李苍玄后来直接取出了一部分血液,送给了风天蚕。
他表示,他能流出血。
·
风天蚕徐徐地将自己的想法、之后的过程、结局、发觉不对、目前调查……全都说了出来。
李苍玄硬邦邦地杵在那里,除了偶尔会捞起风天蚕握紧的手指拍一拍,给他松开以外,基本上就没有太多的反应。
最后,风天蚕说道:“我想报仇。”
李苍玄颔首。
风天蚕嗓音微微扬起:“苍玄,那也是你的儿子,你愿不愿意帮我一起报仇?”
李苍玄说道:“即使不是我的儿子,我也帮你。”
风天蚕神色好转了一些,顿了顿后,他小声问道:“那我——我问问你,我私自弄出了琛儿来,还没有保护好他,你生不生气?”
李苍玄摇头,又说:“我们去找找琛儿的遗体,或者残留的元魂。倘若有的话,我们可以为他修补元魂,重塑肉身。你不要伤心。”
风天蚕的瞳孔收缩。
这也是他想过的,只是,那邪道的金龙老祖,他担心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所以过来找人。
期间,他也让人去调查金龙老祖现在闭关的地点。
毕竟,金龙老祖所处之地在海域附近,自己还时常潜入海中修炼。
必须要先打探到大致的踪迹,他们才好一起打过去!
只祈求上天垂怜,琛儿他多少还能剩下一点。
哪怕就只有这么一点点,但只要是琛儿,他没办法的话,苍玄总该有些路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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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苍玄能看出风天蚕的心情,顿了顿后,又说道:“你不要急,我会杀了周及苌。”
风天蚕猛然抬眼:“他是你之前宗门的太上长老,你——”
李苍玄说道:“我对紫阳门宗门并不很喜爱,曾经教导过我的师长已然尽数陨落,且无足够出色的后辈。如今紫阳门在周及苌镇压之下,威风已然远不如从前,不如让周及苌去死,紫阳门也可以重获新生,能培养出几个战力更强的通天来。”
风天蚕听着李苍玄的解释,心里也更轻松一些。
“我们找什么借口?”
李苍玄说道:“打探他的消息,直接用颠倒大阵处理,我会亲自动手。”
风天蚕立即点头,同时,他也终于按捺住那暴戾的冲动,低声说道:“先去打金龙,找回琛儿残骸,最后找机会弄死周及苌。”他忽而迟疑一下,“那他如果一直闭关,我们找不到机会呢?”
李苍玄说:“我们还能活很久。”
风天蚕神色一松,是啊,只要能渡过雷劫,他们的寿命还会不断地延长。
确实也不用太过着急的。
李苍玄又说:“如果他始终不出来,渡下一次雷劫的时候,如果我感觉雷劫即将过不去,就会将雷劫引到紫阳门,直接借助雷劫威力,镇杀周及苌!”
风天蚕连忙说道:“你好好渡劫,不要妄为!”
凡是这么干的,原本有一线希望渡劫的,也会立即天雷加身,马上死亡!
李苍玄再点头:“我会留意。”
风天蚕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与李苍玄说出这些话之后,他才发现,之前那满腔的痛苦与愤恨,不知不觉间就消散了很多。
不知为什么,风天蚕问出一句:“琛儿是你我的孩子,你不生气,也不高兴吗?”
李苍玄说道:“我很高兴。”
风天蚕:“……”
真是半点也看不出高兴。
算了。
李苍玄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还不知道吗?
就这样吧。
只要李苍玄没有气恼他的轻率,就足够了。
李苍玄看出风天蚕的想法,没多说什么。
因为在他眼里,风琛是他和风天蚕的孩子,当然更好。
他会尽心尽力地救他的。
·
战神殿外。
钟采和邬少乾盘膝坐在青羽的后背上,俯瞰下方的人群。
真是,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人。
几乎全部都是出自附属势力和过来报名的散修,而今天正是大军集结的时刻。
从钟邬夫夫俩的视角,一回头就可以看到战神殿内部也有着密密麻麻的人,那些都是战神殿和灵仙宗的弟子——是的,因为担心灵仙宗武力值方面问题,所以决定集结的时候,灵仙宗中要出征的弟子们就纷纷来到了战神殿,准备跟这边的武斗修者们一起出发。
如果是互为道侣的,很多都是战神殿弟子有着能够驾驭的飞舟类有足够防御能力的玄器,他们的丹师就会落在这些飞行玄器上。
当然,如果这些飞舟类玄器的防御能力不足,那么它也会被送到很多聚集在一起的、差不多等级或者略高等级的飞行玄器之内,跟其他没什么战力的丹师们一起保护起来。
而现在战神殿的外面,大军同样集结,却因为不是同门弟子,所以还是很多繁琐和麻烦的。
最先要做的,就是快速地对上征兵名册。
已经对上的,就可以以各自势力所在之地为单位,进行合作。
其他的就要陆续对好,如果实在是没有能对上的了,也就是没报名的,自然就不能混入队伍之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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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原本没什么,总是要花点时间的,这也方便之后一起去。
但钟采只又扫了几眼,就扬起了眉毛。
【老邬老邬!你发现异常了没有!】
【我发现了!】
【你要不要来猜一猜啊?】
邬少乾看向钟采,就只瞧见他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好像在打什么主意似的。
于是,他朝着下方也看了看。
然后,挑起眉头,他顿时了然。
【古城派的也都来了。】
钟采嘿嘿一笑。
【确实!来的还不少!】
虽然抽卡出来的特殊道兵所建立的门派确实是底蕴非常深厚,但也确实实力参差不齐,如今融合层次的也并没有太多。
但每个人对于夫夫俩来说,都犹若夜空中的灯火,简直是无比清楚地就能辨认出来。
他们的身上,也都是带着古城特有的印记的。
这一次的参战,古城派作为新兴的七级势力,绝对可以大放异彩。
到那个时候,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攫取更多资源,用于他们自身的发展上。
而钟采和邬少乾,自然不会去主动与古城派联络。
就让他们自由发育吧。
反正不管日后变得有多强,都是钟邬夫夫俩麾下的心腹势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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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采和邬少乾没有在特殊道兵们的身上耗费太多心思,而是进一步观察了很多在外汇聚的其他势力的修者,并且迅速观察他们的表现,以确定其中不会出差错。
两人还真是发现了一些挑事儿的,就全部将他们挑拣出来,交由两家势力处理。
就这样,大军有条不紊地集结起来。
不论是战神殿内外,攒动的人头数目都非常可怕,乌压压的很大一片。
此刻,娄川走了出来,对着众人扬声说道:“现在出发!前往红瘴山岭!”
众多兵将纷纷应和:“是!立即前往!”
接着,战神殿内飞出来密密麻麻的飞行玄器影像,当然也有驾驭飞禽的。
出来殿门后,凡是飞行玄器的都在一边,驾驭飞禽的在另一边。
双方“并肩”而飞,显得尤为壮观。
钟采和邬少乾自然都是由青羽带着,来到了飞禽一方。
青羽稳稳当当地,飞在了这队伍的最前方。
——无他,达到殿主层次了的,每人都会驾驭一艘战船,原本就在最前面的。
而青羽作为七级顶尖斗王的契约珍兽,只要过去列队了,就一定是在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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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采靠在邬少乾的身上。
两人还是亲密的,却没有在众目睽睽下太亲热。
更何况,这战斗乃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更是以他们两个作为由头。
他们最初更是被邀请到最前方的战船上去行动的,只是他们觉得等到了邪道地盘以后,他们会更加招摇,所以暂时婉拒了而已。
而七级飞禽队伍中,众多战神殿、灵仙宗的弟子见到两人打头,都是非常高兴。
紧跟着钟邬夫夫的时候,他们的心情也是格外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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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终于彻底集结完成。
战神殿外的那些修者们,也都很快将自己的飞行玄器、珍兽之类都取出来,然后各自驾驭。
两家势力的队伍主要是在高空上,与其他队伍进行一个区分。
其他修者,蜂拥云集。
浩浩荡荡的很大一群,就这样直往红瘴山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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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的路途,实在是颇远的。
众多修者在前方一大片战船的带领下,飞快地穿越千山万水,不断地接近。
是的,一大片战船。
这一次的只留下了一些闭关的涅槃还在战神殿看家,不方便出来的如果可能的话,会将他们自己的分身送出来参战。
这一次,当真就是倾巢出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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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不足的,无论是修者本身还是玄器,就会是一个很大的短板。
高空中那些战船放开了极速前行的时候,其他修者难免跟不上去,后来也就只得放缓行进速度,也让大军不至于落后了。
途中,因为这场面实在是太过震撼,当然就引来了很多势力的打探、都是议论纷纷。
“看来,准备了那么久,战神殿和灵仙宗确定要去找场子了!”
“也没多久吧,这么大的两家势力,还要凑足这么多的人手,耗费这些时间已经很快了!他们给弟子报仇的心思可谓是非常强硬啊。”
“有好戏看了!”
“可别好戏好戏的吧,我就担心这次会演变成正邪大战,那得吓死我!”
“倒也不至于吧?这次是邪道先搞事的,我们还抓到了被雇佣的凶手,之后去找幕后黑手麻烦,根本不是整个正邪的事儿,而就只单纯是两大九级势力的较量。”
“你们看,如果红瘴山岭不是邪道,那正道的修者雇佣人去杀人家势力里的顶级天才,不也都一样是打脸,也一样要打上门来的吗?只是正道之间,稍微好说话一点而已。”
“走走!我得与那边再近一点,看看这千年难遇的顶级较量!”
“我相信还是邪不压正,咱们这么多的大军,做好准备了!”
“不跟诸位说了,我这就赶过去……”
“是啊!我是真感兴趣,恨不能自己不是西河域的,不能加入其中!”
无数的议论声,自然也都传递到了正在行路的众人耳中。
但这无疑,还给他们大涨士气了!
这一次的征伐邪道,这样类型的大战,在整个战神殿的历史上都没记录过几次,能有如此大规模的,都得追溯到几千年前了——
一定要将红瘴山岭的人杀个干干净净!
所有的邪道,一个不留!
——这正是绝大部分过来参战的修者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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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数个日夜之后,大军终于抵达了红瘴山岭附近。
整个大军依旧是精神抖擞的。
因为这里是邪道的地盘,所以显得比正道所在的城池都要荒凉许多。
在这里,没有太多的修者敢来居住,尤其是最显出热闹的低境界修者、寻常人,
他们对邪道动辄会从附近随机薅走几个人炼制的事儿心知肚明,所以不敢长居这里,就是害怕自己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成为了这样的炼材。
不过到底故土难离,他们所居住的地方,也就是相隔更远的城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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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采朝着周围看了看。
倒是有当年城池的一些旧址,但全都破败不堪了,上面还凝结着很多黑黢黢的、泛着猩红色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一看就很不祥。
钟采摸了摸下巴,又看向了那山岭。
在山岭上,笼罩着一层淡红色的薄雾,偶尔还会有白色的、紫色的雾气出现,几种纠缠在一起,飘浮在整个山岭之内,就显得如梦似幻。
很美丽,却也无比危险。
钟采看向邬少乾。
【那些丑不拉几的红黑的玩意儿,应该是红瘴山岭里的瘴气弥漫出来以后,逐渐给腐蚀成这样的吧?也幸好是相距得不近,不然的话,连这点断壁残垣都留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