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内。
寒风席卷着雪花, 穿过淡金色的防护罩，飘飘扬扬落在了地上。
一个黑色的身影行出现在一片白茫茫中。
林清衍穿着黑色的风衣，快步的在铲过雪后又堆满薄薄一层的道路上行走。
等到了院子前, 抖落一身的风雪, 才走了进去。
姜闻歌见人进门, 立刻起身上前：“怎么回来了？那边怎么样了？”
“还在继续。”林清衍边走边说：“泊舟他们在看着，让我回来休息会。”
坐在沙发上后，想起什么, 看了眼楼上问：“他醒了没？”
姜闻歌摇摇头：“还没有。”
随后眼皮一垂，沉默了两秒轻轻说道：“大概是不愿意醒吧……”
林清衍顿了下, 看向姜闻歌。
坐过去了一些, 两只手将垂头丧气的青年的脸捧着, 抬起来让他看向自己。
林清衍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怎么了？”
姜闻歌眨了两下眼睛，视线落在了林清衍的鼻子上说：“我？我没事啊。”
林清衍盯着他半响, 双手用力，挤了挤他的脸颊, 脸颊肉鼓出来, 嘴唇都成了小鸡嘴。
姜闻歌这回终于是看向他的眼睛了：“唔？”
林清衍斩金截铁的说：“你在自责。”
空气似乎安静了。
姜闻歌的头又低下去了，久久没有说话。
林清衍也没有开口，而是维持着这个动作，等着他。
很久，林清衍的手指微动，感觉到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沾湿了手指。
一声带着厚重鼻音的话从喉头间挤了出来：“我要是能再快点……穆叔……是不是就不会……”
林清衍感觉手掌上都是湿润的，耳边的话语也是断断续续, 哽咽不成声音。
“碎片明明已经够了……我要是早点将这些说出来……”
林清衍松开手，用力的抱住了姜闻歌，脸贴在他的头发上, 轻声说：“不是你的错。”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是在保护你自己……你在用你自己的方式保护基地，穆叔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基地。”
林清衍轻拍他的背：“你没错，穆叔也没错……我们都没错，错的是这末世。”
大概是林清衍的语气很温柔，又或者是姜闻歌又再一次的见到身边的人离去。
情绪失控的将头埋进林清衍怀里，失声痛哭。
林清衍没再说话，只是抱着人，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脖颈，陪着他。
哭吧，哭完了就好，将一切的悲痛与愤恨全部宣泄出去，将对逝去之人的思念留在心里。
向着希望的未来，莫回头。
……
五岁的陈念一坐在破旧的老屋前，正抓着一个隔壁婶娘给的馒头在啃。
脏兮兮的手将白色的馒头都染上了灰色。
身边连口水都没有，噎的他耿直了脖子，大概是饿急了，还是一口口的将馒头往嘴里塞。
“念念？”
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小名，转过脑袋看了过去。
因为瘦显得格外大的眼睛看向来人，嘴里塞的满满的，还在奋力咀嚼。
叫他的是个很高大的年轻男人，一身西服此时有些凌乱，头发也没有打理，灰头土脸的像是赶了很久的路。
见他看过去，男人扬起一个笑来，让自己显得亲切些。
但实际上那个笑格外的扭曲，眼里还带着他不懂的情绪。
但他看到过，在爷爷躺进一个黑黑的盒子里的前几天。
那时候的爷爷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的，嘴里还说着：“我们念念该怎么办……”
穆承安走近了些，蹲在了陈念一的面前，放轻语气的问：“你是念念吧？”
陈念一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没说话，点了点头，还在吃馒头，只是速度快了不少。
穆承安顿了顿，摸了摸他的脑袋，起身去了隔壁。
陈念一的视线跟着他移动，看着他敲响了隔壁婶娘的门，和隔壁婶娘交谈起来。
没一会，两人朝着自己看了过来。
婶娘一拍大腿，嗓门很大：“瞧我这记性，竟是忘了，你等着啊。”
婶娘匆匆的回了屋子，没一会端了碗水出来，穆成安接过拿碗水，朝自己走了过来。
穆承安再次蹲下，将那碗水递给了陈念一：“喝点。”
陈念一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小心翼翼的接过水，喝的又猛又急。
“咳咳——”下一秒就被呛的咳嗽起来。
穆承安顿时有些紧张的手忙脚乱，连忙伸手去拍他的背：“慢点，慢点。”
咳嗽停下后，穆承安像是听到了很小声的一句“谢谢叔叔。”
拍背的动作一顿，穆承安朝着陈念一笑着说：“不是叔叔。”
陈念一疑惑的看向他。
穆承安认真的看着他说：“是舅舅。”
陈念一没叫过这个称呼，村里的人他都是叫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婶娘伯妈。
但他还是乖乖的叫了人：“舅舅。”
穆承安鼻头一酸，眼角通红，笑着应道：“唉！”
他缓和了一下情绪，接着道：“念念和舅舅走好不好？”
陈念一歪头问：“走？去哪里？爷爷一起去吗？”
穆承安说：“去舅舅家，爷爷不去，爷爷的家在这里。”
陈念一：“那我也不去，爷爷的家就是我的家。”
年轻的，没有哄孩子经验的穆承安一噎，看着天真无邪的陈念一好一会才说：“念念还记得妈妈吗？”
陈念一眼前一亮：“妈妈！”
村里的小孩都有爸爸妈妈，他没有，他只有爷爷。
他们都不愿意和自己玩，说自己爸爸妈妈死了，是野孩子。
陈念一不懂，但他想要一个爸爸妈妈。
穆承安：“对，妈妈，舅舅是妈妈的弟弟，所以舅舅的家也是妈妈的家，妈妈的家就是念念的家。”
陈念一被这一长串的话砸的晕头转向。
穆承安眼里笑意闪过，继续说：“所以念念要跟舅舅走吗？”
陈念一呆呆点头。
穆承安站了起来，将手伸向陈念一：“念念，跟舅舅走吧。”
陈念一将手缓慢的放进男人的手里，温暖的手心将他整个手包裹，也不嫌弃他的手脏脏的。
陈念一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嗯！舅舅！”
……
床上的人像是睡得及其不安稳，嘴里喃喃，双眼紧闭，眼角滑下泪来。
“舅舅！！”
像是在梦里被惊醒，陈念一大喊一声猛的坐了起来，下一秒头晕眼花跌坐在床上。
姜闻歌为了时刻注意陈念一的情况，并没有将他的房门关上。
声音顿时就传到了楼下抱在一起的两人耳中。
姜闻歌一把将林清衍推开，用手胡乱的抹了一把脸，急匆匆的就往楼上去。
“念一。”姜闻歌刚到房间，就看到强撑着想要坐起来的陈念一，立马过去扶他：“慢点。”
将人扶着半靠在枕头上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渴不渴？是不是饿了，我熬了粥，喝一点？”
陈念一始终低着头没有说话。
就在姜闻歌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林清衍端着粥喝水进来了。
将东西放下，林清衍看着姜闻歌眼神询问，姜闻歌摇了摇头。
姜闻歌将手放在他的手上说：“念一？喝点粥吧，你睡了两天了。”
听到这陈念一才有一点动静，他抬头看向窗外，嘶哑的声音传来：“已经……两天了……”
“姜哥……我想舅舅了……”
姜闻歌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知道陈念一又哭了。
他的眼圈也开始发红，他不会安慰人，当初父母走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挺了过来。
于是他只能现学现卖。
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整个人扑上去，将陈念一抱了个满怀，双手紧紧的用力，将人搂进怀里。
姜闻歌：“今后……还有我在。”
他们本就不是家人胜似家人，穆叔走之前也将人托付给了他，从今天开始他就是陈念一的家人。
呜咽声从怀里传来，姜闻歌的眼前也开始泛起泪水，吸了吸鼻子，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比陈念一大，他是哥哥，他要更加坚强。
大概是哭累了，在姜闻歌硬塞了一碗粥后，陈念一就又睡了过去。
身体蜷缩着，就连在睡着了在睡梦中都在抽泣，好不可怜。
姜闻歌替他擦了擦眼泪，盖上被子，和林清衍出去了。
一关上房门，林清衍拿手蹭了蹭他还有些湿漉漉的眼睫说：“别担心，我们多陪陪他。”
姜闻歌点点头：“嗯。”
之后林清衍没待上多久，就带上姜闻歌这两天抽的防寒保暖物资卡牌出了门。
毕竟刚刚大战结束，基地还是一团乱。
基地围墙需要重建，战场需要打扫，幸存的人需要安抚，受伤的人员需要治疗，还有死去的人们需要安葬。
林清衍和俞泊舟，文景鸣在前头忙得团团转，林星羽更是在医院睡了两天没回来。
也就他没什么事情可忙，除了提供些物资，就是守着陈念一，等他醒来。
走之前，林清衍直勾勾的盯着姜闻歌，听着他嘴上不停的叮嘱。
让他少用些右手，虽然受伤的地方被林星羽用异能治好了，但那也是伤筋动骨一百天，需要好好修养。
林清衍眼神暗沉，最终忍无可忍的一把按住姜闻歌的后脑勺，一个用力，吻了上去。
“唔。”姜闻歌的絮絮叨叨被打断，嘴唇上一痛，闭上眼，眼睫颤抖不已。
林清衍没有更加过分的动作，只是单纯的双唇相贴，一触即分：“我走了。”
翌日一早。
姜闻歌端了粥去敲陈念一的房门：“念一，吃早饭了？”
久久没有回答，姜闻歌心里一突，拧开门锁，一把将门推开。
房内安静至极，床上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