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乾曾记得自己对奚风进行过的学渣深情表白,说他想考研的理由充满私心,想跟奚风一起备考、一起参加考试、一起去新的城市,当时说得相当雄心壮志,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愿望实在是很酷很拉风,只不过以蒋乾当时的学渣脑袋,在他的世界里是完全忘记了保研这回事儿的。
很尴尬,大三下半年,奚风开始准备保研。
蒋乾很是幽怨:“当初我跟你深情表白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保研的事儿啊!”
奚风随手撸了一把蒋乾蓬松的脑袋:“你表白那么深情,我也不好一盆冷水泼下去浇灭你决心考研的斗志吧。”
蒋乾狠狠把他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拨下来:“你是保研去了,留我自己奋战备考啊!”
奚风又把手放回去:“没说不陪你,保研的事情忙完二十四小时陪伴,行吗少爷?”
蒋乾说的话全属于跟男朋友撒娇的范畴,以奚风的成绩和各方面标准当然是要走保研的,成功率很大。他自己也不是不能学,如今的蒋乾也不是大一那时候的学渣蒋乾了,虽然成绩拔不了头筹,可给自己找个学上问题应该也不是很大。
奚风说二十四小时陪伴,蒋乾自然以为这句话也属于哄男朋友的范畴,却没想到奚风说的话向来说到做到。
大四开学一个月,十月中旬时奚风的名字出现在了目标院校的保研公示名单上。等名单时蒋乾是最紧张的一个,他心里当然相信奚风绝对是没问题的,林宏打趣他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看看风哥多淡定,这叫什么,这就是王者风范,这就是自信。
蒋乾懒得跟他斗嘴,直到看见奚风的名字才狠狠松下来一口气。
宿舍里另外两个人也松了口气,林宏又拍蒋乾的肩膀:“现在就剩你了,十二月考研加油啊!争取跟风哥去一个城市,异地恋那真是太遭罪了。”
林宏和黄维易都不打算考研,林宏想回家跟着父母一起做生意,黄维易大三那年谈了个恋爱,两个人谈了大半年,感情稳定。暑假俩人奔现,对方是个坦诚率真的女孩子,比黄维易小一岁,黄维易毕业女孩刚上大四,两人商量之后决定黄维易毕业去女孩的城市工作。
蒋乾点头,应下来林宏的话,却觉得如今大家都有种尘埃落定之感,好像只剩下自己前途是未定的。蒋乾其实是一个很少焦虑的人,他向来很能跟自己融洽相处,或者说很是活在当下,当学渣的时候心安理得,发现弯了也没有纠结太久,想考研了也便认真备考,难得生出来些急切,莫名感受到压力和彷徨。
担心自己好好学习这件事情做得太晚,担心自己为了和奚风去一个城市而不得不在目标城市选择一个不入流的学校,担心奚风越来越优秀而自己站不到那么高的位置。蒋乾的人生很少想这些东西,周女士一直告诉他要及时行乐,能快乐的时候要赶紧抓住,不然快乐就溜走了,所以经验太少,一时没能消化得了情绪。
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起床就发现奚风已经不在宿舍了。
蒋乾最近泡在考研自习室,每天早上是七点半的闹钟,这个时间奚风已经不在宿舍了,他几点起的?去干嘛了?蒋乾一头雾水,给男朋友发消息,问你去食堂了吗?洗漱完装好书包,过了十几分钟了,也没收到奚风的消息。
九点半蒋乾学完第一轮,拿出来手机看,未读消息就两条,全来自张景东。
张景东问他中午一起吃饭吗,学校门口新开了一家串串店,他抢到九块九代五十的券。又说,哥们儿你都学傻了,半个月没见过你了,再不见一面忘了你长啥样儿了。
中午和张景东见上面了,蒋乾还是没有收到奚风的消息。
他在宿舍群里问了一句,奚风在宿舍吗?
黄维易说一上午没见到。
张景东问:“有事儿啊?”
蒋乾摇摇头:“没事,联系不上奚风了,昨天保研不都出了吗,今天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张景东:“你打个电话问问呗?你俩不熟啊,电话不会打。”
蒋乾:“……”忘了打电话这回事了,他俩平时抬个头就能见到,消息基本上秒回,头一次出现失联而且不知道对方在干嘛的情况。
结果一个电话拨过去,响了半天,没人接。
蒋乾握着手机看张景东:“完了,七年之痒了。”
张景东翻了个白眼:“对,他要抛弃你了。”
蒋乾熄了屏幕:“干嘛去了,也没跟我说。”
张景东乐:“那就是不能告诉你呗。”
蒋乾警惕:“有秘密了!他有秘密了!”
张景东看傻子一样的表情:“哥们儿,你真是学傻了,今天几号?”
蒋乾“啊?”一声,拿手机看:“十六号。”
张景东无奈看他:“嗯,十六号。”
蒋乾也看张景东:“咋了,啥日子。”
张景东:“。”
张景东:“明天你他妈生日啊。”
蒋乾:“我靠,明天我他妈生日啊?”
蒋乾真是学傻了,这几天光惦记着奚风保研出结果了,把自己的生日完全抛在脑后。知道奚风如此神秘兮兮有极大可能是在给自己准备生日礼物,蒋乾下午学习都有点心不在焉,三点多的时候收到奚风的消息。
奚风:“现在回学校。”
蒋乾秒回:“去哪儿了!你有秘密了,一天不看手机!不看手机在看什么!”
奚风:“嗯,有秘密了。”
蒋乾:“生日礼物啊?”
奚风:“明天就知道了。”
蒋乾:“又吊我胃口!”
奚风:“还没习惯吗?”
蒋乾:“【抓狂】【菜刀】【炸弹】”
但说实话,蒋乾确实有些习惯了,奚风总是很会吊人胃口,而且从不让人失望。吊胃口这种事情一般来说是双面刃,必须完全摸清对方的喜好,确保自己的惊喜值得对方的期待,否则这份期待会变成失望和尴尬。但蒋乾在奚风这里从未体会到失望和尴尬,所以他变得享受期待,甚至任由自己放大期待,从不用降低期待来避免失望。
第二天一早,蒋乾早早起床,甚至比闹钟起得都早,眼巴巴站在奚风床前,伸手要自己的生日礼物。奚风对蒋乾的脾气向来是好的,被吵醒也不说什么,下床洗漱,带蒋乾出门。
奚风两手空空,蒋乾摸不着头脑,两人站在学校门口的时候蒋乾才问:“我们现在去哪儿?给我过生日啊,现在就去吗?”
奚风看他:“两个方案,不同的路线,你选。”
蒋乾虔诚点头:“您请说。”
奚风笑了笑:“我认真想过,要不要自己选好一只跟硬币相似的猫给你个惊喜,可又担心你不会想再养一只一模一样的,觉得硬币是独一无二。所以惊喜没有了,男朋友,自己挑吧。去宠物店买的话很方便,只要你喜欢,我买单;我也提前了解了几家开放流浪动物领养的宠物医院,想领养的话我们就去宠物医院。”
奚风说完,蒋乾半天都没能接上话。他张了张嘴,闭上,又张嘴,好半天才愣愣地问:“你……你不是不喜欢猫吗。”
奚风:“没有那么不喜欢。”
蒋乾又反应过来:“但宿舍不让养猫。”
奚风挑眉:“先去看猫还是先去看房子?”
蒋乾:“?!”
奚风又笑:“大四了,现在搬出去应该不算我心急吧?我说过陪你备考,还有两个月考研,免费家教和免费的二十四小时自习室,要不要?”
蒋乾的二十一岁生日,再次拥有了一只名为钢镚儿的小猫。
钢镚儿是从宠物医院领养来的,蒋乾刚见到它时它还叫小白。小白是一只很乖巧的白猫,尾巴被砍断了一截,只剩下一个手掌的长度。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姓姜,小姜将小白抱在怀里,说小白是被一个好心的姑娘送来的,那时候冰天雪地,小白尾巴淌着血,在雪地里奄奄一息,那姑娘哭着把猫抱来,自己是个高中生,没有能力救它更没有能力养它。
小姜慢慢地摸小白的头,一脸歉意对蒋乾解释:“小白是被虐猫的人砍断的尾巴,从此之后就很怕人了,因为我当时接手了它的治疗,这半年也都是我喂养,所以除了我不愿意接近其他人。以前也有领养人来看过,它不愿意跟人家走,连碰都不许人碰。”
蒋乾点点头,弯下身子,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的脸送到小白面前,笑眯眯跟它打招呼:“你好,我叫蒋乾。我以前也养过一只猫,但是它生病去世了,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呢,哭了好久好久,我的猫叫硬币,名字随我。你要是跟我回家,我给你起名叫钢镚儿好不好?你喜欢钢镚儿吗,嘎嘣脆,很硬,咬不断切不坏。”
蒋乾说完,小白没有什么反应,仍然瑟缩在小姜的怀里。
小姜又对蒋乾说了句抱歉。
蒋乾笑,摇头说没关系,他又把奚风拉过来:“这是奚风,我们俩一起养你好不好?我们俩很厉害的,会保护你。而且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跟我回家的话今天也是你的生日了,我们以后就可以一起过生日了。”说完,蒋乾试探着伸手,“我可以摸你一下吗?”
小姜有些紧张,上一个朝小白伸手的领养人被狠狠咬了一口。蒋乾的手顿在小白脑袋上方,没有落下去,蒋乾又问:“可以吗?”
等了几秒钟,钢镚儿将脑袋主动蹭在蒋乾的手心上。
奚风租的房子在学校一条街外,走路十分钟就可以到学校,两室一厅,合同签了一年。
蒋乾很是大惊小怪:“干嘛要两室啊,你竟然要跟我分床睡!”
奚风带他进次卧看:“不分床,次卧的床让房东搬走了,买了一张书桌,给你改成书房了。”
蒋乾乐了半天:“我家的书房都改成卧室了,你竟然把卧室改成书房。”乐完又心疼奚风的钱:“考研就两个月了,哪儿不能学啊,一室一厅就够了,干嘛浪费钱。”
奚风:“生活区域和学习区域完全分开,效率更高。考研结束之后这里可以做别的用处,干什么都行。”
钢镚儿到家就偷感很重地四处闻闻,这里钻一下那里看一眼,最后躲在阳台窗帘后面一动不动了。蒋乾也偷感很重地到处看,一会儿说客厅好大,沙发好大,电视机好大,一会儿说厨房竟然有洗碗机,厨具竟然都是新的,一会儿又说冰箱里竟然还有食材!厨具是新的他没多想,冰箱里有食材那肯定不是房东的手笔了,蒋乾问:“都是你买的?”
奚风倚着墙:“房东有这么周到吗?”
蒋乾笑眯眯的:“肯定是我的奚管家最周到。”
看了一圈,蒋乾兴冲冲给新家拍了个视频发到宿舍群里,邀请舍友今晚来家里开生日派对,又叫上张景东和周良源。这才是真正的拎包入住,蒋乾根本不知道奚风是什么时候过来布置的,一上午的时间肯定不够,什么时候看的房子,签的合同,买的东西?
最后想了想,问奚风:“要不要把胡悦叫上?”蒋乾这两年和胡悦的关系不错,两个人已经从单纯的嗑cp和被嗑cp的关系发展成了好闺蜜,不过胡悦和奚风的交流不太多。
奚风不在意:“她愿意来的话。”
蒋乾一想也是,林宏和黄维易是一个班的同学,可毕竟胡悦不认识张景东和周良源。
一问胡悦,那边回过来三个干脆利落的大字:“来!来!来!”
晚上六点,林宏和黄维易先到了。
俩人一起拎着一个巨大的购物袋,里面什么都有,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林宏笑着解释:“你俩这也算是乔迁之喜吧,又是蒋乾生日,我们就去扫荡了个超市。”说完,林宏揽了一下蒋乾的肩膀,“我不瞒你啊,我和黄维易早就偷着说过了,我说你俩真沉得住气啊,还不搬出去同居啊,你俩走了我们终于不用当电灯泡了。”
蒋乾给他一拳:“哦,盼着我俩走呢!”
林宏冷笑:“盼着啊,你心里没数啊,我靠,黄维易都谈恋爱了,宿舍里就他妈我一个单身狗,你俩黏黏糊糊的,我不受伤吗!”
蒋乾“嘿嘿”一笑:“行,我心里有数,这两年多亏你们包容了。”
他这话一说,林宏听得倒是浑身难受,他那话半开玩笑,又不是真让蒋乾谢谢他,赶紧拍了蒋乾一下:“说的什么话,又不是真在意,小事儿。”
周良源自己来的,特别滑稽地抱着一盆君子兰。
奚风开的门,先看见的是君子兰。
奚风:“……”
周良源的声音在君子兰后头:“站着干啥,让让啊!”
奚风给他让开门:“你什么造型。”
周良源把君子兰往家里一放:“怎么样,给你俩的爱巢增添一点儿绿色。”
奚风:“。”
奚风:“谢谢啊。”
周良源笑出来:“开玩笑的,我特意去买的,我觉得他们肯定想不到要送绿植。你小子行啊,我还说你怎么那么沉得住气,一直老老实实住宿舍里,这是憋不住了?”
奚风给他一双一次性拖鞋:“不是,还有两个月考研,陪他备考。”
周良源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半天没憋出来话,就冒出来一句心服口服的赞叹:“你牛逼。”
张景东和胡悦竟然是一起来的,蒋乾一开门,俩人略显尴尬地站在门口。
蒋乾看乐了:“你俩遇着了?”
张景东望天,胡悦望地。
蒋乾笑起来没完:“咋了啊,跟我说说。”
胡悦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他一路尾随我,进了电梯也不按楼层,把我吓了一跳,还跟着我出电梯!出了电梯还一路跟我走到这里!我一开始不确定也没胆子骂他,到你家门口了我直接就是一个转身!然后我就……咳。”
张景东:“她就骂我是变态,年纪轻轻就尾随女孩子。”
蒋乾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胡悦脸都红了:“谁能想到有那么巧的事情啊,他也是来你家的。”
张景东赶紧上前,捞住蒋乾的肩膀:“兄弟,还我清白啊!”
蒋乾边笑边给两个人介绍:“张景东,我兄弟,大一就认识。这胡悦,我同班同学,好朋友。”
胡悦连声道歉:“误会误会,对不起啊。”
张景东摆手:“没事,解释清就行,我良民啊,那种事儿真不干。”
蒋乾看张景东:“你是不是长了一张变态的脸?”
张景东冷笑:“我是变态先搞你。”
奚风路过门口:“搞谁?”
张景东抬手打招呼:“风哥。”
家里人太多,钢镚儿胆子小,蒋乾把他放在书房。晚上吃火锅,大家围着桌子坐了一圈儿,胡悦听完了奚风送蒋乾的生日礼物,捧着一杯橙汁又嗑得神志不清了,其他人则是个个唉声叹气的。
蒋乾“嘶”一声:“什么意思!”
林宏叹气:“哎,看你这么幸福,哥们儿是真嫉妒你啊。”
张景东:“可不嘛。”
周良源:“看奚风这么会谈恋爱,哥们儿是真眼红啊。”
张景东:“就是啊。”
蒋乾瞥张景东一眼:“你捧哏啊。”
张景东:“嗯呢呗。”
他们几个这会儿凑在这里不免喝点儿,不知道是谁起的话头,说起毕业的事情。已经大四了,毕业确实是眼前的事情,大家都有些感慨。
奚风保研成功,学校已经定了,蒋乾考研的事儿靠谱,肯定跟奚风往一个城市走。林宏留在本地跟父母做生意,黄维易要去女朋友的城市发展。周良源天天吊儿郎当,大四了也没想过以后,问就是再说呗,这不大四刚开始吗,还有一年呢,着什么急。张景东有些让大家意外,他竟然想回家考公。
张景东叹气:“现在就业环境不就这样吗,能有个铁饭碗也不错,我家竞争压力不是很大,应该没问题。”
蒋乾又问胡悦:“你呢?”
胡悦“嘿嘿”一笑:“我暑假自己找了个实习,在摄影工作室,那边的老板很喜欢我,让我毕业之后去跟她干。”
蒋乾点头,觉得这一幕真是很玄幻。
好像几天之前他还是一个大一的学生,每天得过且过,期末低空飘过,单纯的恋爱绝缘体。不知不觉间,他竟然为了跟男友在一个城市每天泡在考研自习室,已经开始跟朋友们谈论毕业,嘴里说着什么就业环境、考研考公的事情,然后再过一年,各奔东西。
时间的流速总让人摸不清,命运的走向也总让人摸不清。
大一的蒋乾不会想到他会跟自己的室友谈一场恋爱,也不会想到他竟然因为某个人发自内心想变得更好。
小学的蒋乾也不会想到他在二十一岁这年会养第二只猫,起名叫钢镚儿。就好像那个曾经对着星星掉眼泪的蒋乾许下的愿望真的被谁听见了,那时候的蒋乾许愿,希望硬币下一世可以幸福快乐,也希望自己以后有勇气再养一只猫。
大家终于想起来这次聚会的主题是蒋乾的生日,三三两两举杯,啤酒和橙汁碰在一起,七嘴八舌的祝福:“祝我们的寿星生日快乐,成功上岸!干杯!”
蒋乾笑着接受了祝福,酒杯撤回来的时候偷偷朝奚风那边偏:“男朋友,我们单独碰一杯呗?谢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奚风看他,笑着把酒杯移过来,两个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