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戎音下意识出声，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宗政逍是在问他话。
“还行。”戎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敷衍地回答了两个字。
“有问题不方便跟叔叔阿姨说的，可以找我。”
“好。”戎音脑袋埋得更低了。
“你的舍友好相处吗？”
“好相处，都是很和善的人。”
“食堂的饭菜呢，还行吧？”
“还可以。”
“几点的门禁？”
“十一点。”
两人就那么一问一答，就像两个机器人在说话，没有半点感情那种。
到了路口正好是红灯，宗政逍手机来了电话，这场尴尬的对话终于可以中场休息了，戎音悄悄松了口气。
宗政逍接起电话，两人离得这么近，戎音想不听见他的声音都难。
“嗯，陪家里人吃饭，对，梧桐街那家私房菜。”
“十点前能回家，你可能要稍微等等。”
“好，到时候见。”
戎音指甲扣着安全带，心想把行程和回家时间都报告得这么仔细，语气也很温柔，电话那边应该是对象吧？
自从知道宗政逍可能要恋爱以后，戎音就没再打听过他的感情近况，就是怕自己听了难受，结果还是没逃过。
放下手机，红灯时间也过了，车子开了出去，宗政逍却没再说话。
戎音觉得，他大概是在想女朋友吧。
还好学校离梧桐街不远，又开了十几分钟就到了，车子一停稳，戎音就迫不及待解开安全带开门跑了出去。
闻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戎音狠狠深呼吸了一口气，在车里一直被宗政逍的气息包裹着，让他的心都乱了。
“走吧。”宗政逍锁好车，走到戎音身边。
“嗯。”戎音还是不敢看他，甚至不愿意跟他并肩而行，故意加快速度，先他几步进了大门。
这家私房菜馆在本市蛮有名的，之前戎音也来过几次，他的十一岁生日还是在这里过的，那天宗政逍送的生日礼物是他最喜欢的漫画，扉页还有作者的亲笔签名。
那本漫画至今还和宗政逍从前送他的礼物一起，摆在房间的书架上。
他跟前台报了名字以后，就有服务员领他们去了包间。
门一推开，里面就传来了戎母和林阿姨魔性的笑声。
“哈哈哈哈，这些孩子都被晒成小黑猴子了。”
“还好我每天都监督音音做防晒，不然他也要变成其中一员了。”
戎音觉察到宗政逍走到了自己身后，赶紧快步跑向两位妈妈，“妈，阿姨，你们看什么呢？”
林阿姨把手机显示屏放到戎音面前，道：“你们学校新生拍的短视频，是你们军训完那天，学生们全都晒黑了，看着特别逗。”
戎音看了一眼，的确是他们学校的定位。
“哎哟，我还以为你妈妈吹牛的，原来我们音音真没晒黑啊。”林阿姨拉着戎音在自己身边坐下，把戎音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称奇。
宗政逍跟几位大人打了声招呼，顺势在戎音身边坐下了。
戎音悄悄往另一边挪了挪屁股，宗政逍看见了他的小动作，眸色暗了暗。
林阿姨还在说：“当年我也劝你小逍哥哥做防晒，他不听我的，结果晒黑了好几个度，差点丧失优先择偶权，还是音音你懂事听话，这么白净的帅小夥，才会招女孩子喜欢嘛。”
林阿姨在互连网公司上班，身边都是些年轻同事，因此行事说话都很赶网络潮流。
戎母也道：“小逍晒黑了也帅气的，现在好些小孩就喜欢这一款，你忘记小道大学的时候被好多男男女女追求了。”
戎音在心里表示认同，宗政逍皮肤白的时候像个玉面书生，黑了以后又有种野性的美，总之两种肤色都帅得没边。
“对对对，好像叫什么糙汉风，年轻孩子都好这口。”林阿姨揶揄地看着宗政逍，“这追求小逍的人里，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男生……”
“妈，先吃饭吧，我饿了。”宗政逍出声打断了自己老妈的话。
旁边在聊工作的两位父亲也适时道：“叫服务员上菜吧，俩孩子忙了一天，估计都饿了。”
林阿姨道：“是我疏忽了，对对对，吃饱了再聊。”
戎父朝门外招呼了一声，很快服务员就把菜送了过来。
戎音握着筷子，看着端上来的一盘盘菜，眼神却是飘忽的。
宗政逍平时彬彬有礼，很少会做故意打断人说话这种事，方才那么失礼，是因为非常不想母亲再提起自己被男人追求过这件事吧。
他真的就那么讨厌同性恋吗？
戎音觉得心脏都在刺痛。
他愣神之际，一碗米饭放到了他面前，他看过去的时候，宗政逍修长的手指刚从碗边撤回去。
“谢谢哥。”戎音道。
“嗯。”宗政逍应了一声。
林阿姨看看宗政逍，又看看戎音，好奇道：“你俩这不像是长大了相处有分寸了，更像是在冷战，不会真瞒着我们大人吵架了吧？”
戎音闻言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和哥没有吵架。”
宗政逍语气平静：“你想太多了，我不会跟他吵架。”
林阿姨道：“看你俩黏黏糊糊十几年，忽然就生分了，还挺不习惯的。”
戎母笑说：“孩子长大要面子了，我们得理解一下。”
“也是。”林阿姨叹了口气，“我还是怀念你俩小时候的样子。”
戎音埋头刨饭，只当没听见。
戎母道：“没事儿，过几年他俩结婚生了孩子，两家孙子一块儿玩，肯定也和他俩当年一样要好。”
戎音刨饭的动作顿了顿，他喜欢男人，肯定不会结婚生子，但宗政逍现在有对象，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成家了吧。
这样想着，戎音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宗政逍，结果恰好宗政逍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戎音被吓得赶紧把视线收了回来。
宗政逍给音碗里舀了一勺辣子鸡丁，同时说：“味道不错，不算太辣。”
戎音喜欢吃辣，但太辣了又受不了，他能接受多辣的辣度，宗政逍比他爸妈还清楚，因此每次一同吃饭，都是宗政逍先尝，再给戎音推荐。
这两年，由于很少见面，这样被宗政逍关心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戎音眼眶湿润，呼吸了好几次才抑制住落泪的冲动，小声道：“谢谢哥。”
两家人吃饭，就不讲究食不言不语那套，之后的时间，大人们边吃边聊，戎音则基本没往餐桌上伸过筷子，因为宗政逍就跟会读心一样，他想吃什么，宗政逍都能及时给他夹进碗里。
林阿姨见状还笑着夸奖宗政逍：“这就对了，哥哥就是该多照顾弟弟。”
戎音着实受不了这个氛围，第一个就放下了碗筷。
“这就饱了？”宗政逍微微低头靠近戎音，轻声问道。
戎音往后缩了缩脖子，点头：“饱了。”
看着戎音心虚的表情，宗政逍重新坐正，没有拆穿他。
饭后，戎音说室友请他帮忙带东西，他要提前回去，就不继续陪大家了。
大人们说好，戎音便起身要走，谁知宗政逍也站了起来，道：“正好我也要回家了，顺路送你回学校吧。”
戎音连忙拒绝，“不用了哥，我自己打车吧，不麻烦你了。”
宗政逍还没说话，林阿姨先道：“音音，就让你哥送你吧，别跟他客气。”
“不是客气。”戎音笑得比哭还难看。
宗政逍也不啰嗦，一把握住戎音的手腕，跟大人们说了再见以后，就拉着他离开了包间。
从餐馆到停车场，戎音几乎是被宗政逍拽着走的，他低头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神色痛苦。
如果宗政逍是因为喜欢他才牵他的手的就好了。
拉开车门，让戎音进去，亲手给他系好安全带后，宗政逍才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
戎音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想要像来时一样，装死蒙混过关。
可他等了半天，车子都没有要激活的意思，戎音实在是没忍住，抬头看向了宗政逍。
“哥，还不走吗？”他小声问。
宗政逍开了口，不是回答戎音的问题，而是问他：“戎音，你有那么讨厌我吗？”
“什么？”戎音微微睁大了眼睛。
宗政逍转头看着他，说：“我记得我没有对你做过什么错事吧，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你的东西都从我家搬出去？这两年也一直躲着我，现在连让我开车送你你都不乐意了，可以告诉我你这么做的原因吗？”
戎音扣着手指，垂下眼眸不敢跟宗政逍对视，“我之前解释过了，我只是觉得我已经长大了，不该再麻烦你了。”
“你说的这个理由你自己信吗？”
宗政逍像是憋了很久了，拆穿起人来毫不留情。
戎音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气氛陷入沉默，戎音不想回答，宗政逍再追问也没用。
良久后，戎音听见一声叹息，紧接着车子就被激活了。
又是一路寂静，到了学校门口，戎音等不及就要下车。
他刚拉开车门，身后的宗政逍又说话了，他道：“阿音，我只是不想我们十几年的情分，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戎音咬了咬唇，并没有回头。
不坦白只是生分，要是坦白了，就只能绝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