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很快又是年关将近。
跟柳逸游山玩水虽然快活,但这一年的除夕,陆修文还是想同弟弟一起过。段凌自然也是陪他,因此腊月一到,两人就马不停蹄的赶了回去。
回到落霞山时正是腊月廿十,便是山林间也有了些过年的喜气,段凌将两人住的小屋整修一番,早早贴上了窗花。去年这个时候,新年每近一日,陆修文的生机就减少一分,段凌回想起那段日子,仍觉得心有余悸。
到了除夕那天,段凌和陆修文一早就下了山,到陆修言家吃团圆饭。陆修言早备好了各种野味,叫陆夫人烧了一桌子菜出来,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陆辰过完年又大了一岁,倒比去年活泼得多,段凌送了柄小宝剑给他,乐得他整夜握在手里,恨不得当场拜段凌做师父。
吃过饭后,三个大男人又围在一起喝了点酒。
陆修言酒量最差,不多时就醉了,拍着段凌的肩膀,颠来倒去的说了好些话。总结起来只得一个意思,就是要段凌好好对待陆修文,若是敢欺负自家兄长,他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段凌苦笑不已,心想陆修文不来欺负他,就已谢天谢地了。
他俩人喝得差不多了,就自回山上去守岁了。到了午夜时,段凌去外头放了一串鞭炮,在隆隆炮响声中,辞去旧岁,迎来新年。
段凌放完了鞭炮,又回屋送了陆修文一样东西。
陆修文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只香囊。与他从前送给段凌的不同,这香囊上绣了一双鸳鸯,亲亲热热的在水面上作伴,形影不离。
陆修文瞧得怔了怔。
段凌动手给他系在腰上,道:“上回那个香囊被火烧坏了,所以我重新送你一个。”
陆修文摸了摸那两只鸳鸯,见绣功颇为精巧,忍不住问:“这是找谁绣出来的?”
段凌道:“我又不认得什么女子,自是让弟妹帮的忙。”
陆修文微微惊讶:“咦?你称呼辰儿他娘什么?”
段凌被他这么一问,有些不大自在:“我叫她弟妹,难道不对么?”
“对对对,正当如此才对。”陆修文笑得眉眼弯弯,在段凌嘴角边响亮的亲了一口,叫他道,“陆夫人。”
因是新年,段凌没有理会陆修文的疯言疯语,只是耳根却烧得通红,也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陆修文道:“师弟送了我香囊,我却还未送你压岁钱呢。”
他今日确实什么也没准备,但只想了一想,就已有了主意,伸手一扯自己的发带,满头乌发散落下来。他本就相貌俊秀,在这样的夜里,被烛火一照,更是别有一种动人之处。
段凌虽与他日日相对,见了他这模样,仍觉得怦然心动。他想到陆修文平日对床笫之事颇为热衷,说什么要送他压岁钱,恐怕又是打这个主意了。他本打算斥责他几句,再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不料陆修文散开头发之后,却并不去脱衣服,反而伸出手来,将段凌束发的簪子也抽掉了。
段凌跟他一样散了头发,疑惑道:“你这是干什么?”
陆修文竖起一根手指来抵在唇上,道:“师弟只管看着就好。”
说罢,缓缓凑了过去。
他俩人的头挨得极近,陆修文却没有像平日那般亲吻段凌,只是抓起自己一缕头发,再抓起段凌的,将两束黑发并在一处,手指上下翻飞,只一会儿功夫,就打成了一个死结,就是想拆也拆不开了。
段凌这时才明白他的意思,一颗心顿时变得柔软无比。
屋里没有剪子,陆修文四下找了一圈,干脆取过段凌的佩剑来,把两人缠在一起的这束头发削了下来。而后塞进段凌掌心里,问:“师弟可喜欢这样东西?”
段凌还没来得及作答,陆修文已倾身向前,与他前额轻轻相抵,在烛火下展颜一笑,道:“如此,便是结发了。”
“师兄……”
段凌紧紧攥着那束头发,虽有许多话说,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好师弟,”陆修文捏一把他的俊脸,笑说,“压岁钱都发完了,我们也该上床休息了吧?”
说着说着,人已经贴到他身上来。
段凌满肚子情话立刻烟消云散了。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结果还是为了把他哄上床吗?
段凌的脸色沉了沉,一声不吭的站起身,将陆修文抱了起来。
陆修文惊讶道:“师弟,你做什么?”
“如你所愿,”段凌大步朝床边走去,冷哼道,“让你明天早上下不来床。”
段凌身体力行,辛苦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果然两个人都没出房间半步。
新年一过,接着就是元宵,元宵过了,便有了一些初春的暖意。这年春天来得甚早,段凌种的那些桃树早早抽了枝、发了芽,只待开出桃花来。
段凌本想好好陪着陆修文喝酒赏花,可惜花还未开,他就先收到了林盟主的飞鸽传书。原来是江湖上两大门派起了纷争,林盟主重伤初愈,没精力居中调解,就叫段凌前去帮忙。段凌本不想理会江湖之事,但想到陆修文身份特殊,多得林盟主帮他遮掩,倒是欠了他一个人情。考虑再三后,还是决定出一趟门。
陆修文倒不在意,只叫他路上小心,早去早回。段凌一一应下了,简单收拾一下东西就动了身。
陆修文一个人留在落霞山上,日子过得很是惬意。有时去山下找陆修言闲话,有时则干脆在桃林里呆上一日。段凌为了方便他赏花,前不久刚在林中置了一张石桌。陆修文便执一壶酒,在桌上摆下棋盘,也像魏神医那样,自己跟自己对弈。
他下棋只图一乐,并不在乎输赢,常常一下就是一整日。
这日午后,微风徐徐,陆修文正低头钻研棋局,忽听得叶子沙沙作响,是有人在林中走过的声音。来人轻功不弱,连一点脚步声都听不到。
陆修文却头也不抬一下,只抛了抛手中棋子,道:“既然来了,就不必藏着了,出来吧。”
话音刚落,就见人影一闪,一个黑衣人从树后走了出来。那人一见到陆修文,便即拜倒下去,道:“属下参见教主。”
陆修文“嗯”了一声,瞧也不瞧他一眼,只闲闲道:“轻功练得不错。”
那人抱拳道:“教主谬赞了。”
陆修文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谨遵教主吩咐,已将左护法的手下收拢起来。只是有些人颇为顽固,不肯归顺教主。”
“不错。”陆修文击了击掌,道,“天绝教也只剩下这么些人了,愿意归顺于我的,日后自然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至于不愿意的……”
他眸光一凛,手中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他们既然一心效忠左护法,那便让他们相从于地下,到地府继续尽忠吧。”
他语气淡淡,杀伐决断,尽在这谈笑之间。
那黑衣人也无异议,立刻道:“属下遵命。”
他顿了一下,随后又说:“天绝教刚覆灭不久,教主就另立新教,若被那些正道人士知道,属下恐怕……我教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就韬光养晦,别让人知道不就好了?”他刚下完黑棋,马上又换执白棋,慢慢转动手中棋子,“这世道就如棋局一般,有黑即有白,有阴即有阳,没有了天绝教,自然还会有天魔教、天灭教,所谓除魔卫道,永远也是除之不尽的。既然如此,何不由我将这股势力握在手中?”
他说着,白子落下,登时又扭转了棋盘上的局面。
那黑衣人道:“教主英明!”
陆修文仅是一笑,摆了摆手道:“你且退下罢。以后若无要紧事,不必过来找我了。”
“是。”那黑衣人应了一声,身形往后一闪,很快消失在了林子里。
春风吹得人微微沉醉。
林中寂静无声,与平日并无不同。
陆修文面含微笑,低头注视棋盘,继续下那一盘未曾下完的棋,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日头渐渐偏西,陆修文有些困倦,不知不觉间,竟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已是暮色四合了。他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件衣裳。他见那是段凌出门时穿的衣服,不禁心中一喜,起身叫道:“师弟?”
林中空无一人。
陆修文沿着小路走回去,果然见屋外炊烟袅袅,茫茫暮色中,段凌挽起两只袖子,已经在生火做饭了。陆修文上前道:“师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见你在林中睡得正熟,就没有吵醒你。”段凌瞥他一眼,道,“你夜里没有好好休息吗?怎么趴在桌上也能睡着?”
陆修文道:“师弟不在,我自然是孤枕难眠。”
段凌早习惯了他的胡言乱语,只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陆修文也不介意,披着段凌那件衣服,在旁边看他做饭。
段凌的手艺甚好,这原是在魔教时练出来的,他自己厌恶得很,后来因着陆修文爱吃,他忙活起来倒是甘之如饴了。
陆修文在一旁问道:“林盟主那件事可办成了?”
“当然。那两大门派之间本就没有深仇大恨,只不过是一点小误会罢了,我两边说和一番,这误会也就解开了。”
“只是辛苦师弟四处奔波了。”
“也是还林盟主一个人情,以后可不必理了。”
陆修文心想,只怕那林盟主甚是器重你,将来要你坐武林盟主的位子。他嘴上却并不说出来,只道:“我估摸着桃花这几日就要开了,还当你赶不回来了。”
段凌深深望他一眼,道:“我答应了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陆修文见他鞋上染着尘土,知道他定是日夜兼程赶回来,心中甚是欢喜。
两人多日未见,自是各自思念,晚上吃过饭后,便照例在床上滚作了一团。且是热情如火,比往日更添旖旎之情。
云收雨散之后,陆修文枕在段凌肩上,半阖着眼睛道:“师弟,等过几日桃花开了,我们一道去林中赏花。”
段凌握着他手道:“好。”
床头的窗子未关,到半夜时,微风送来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
第二天天还没亮,段凌就醒了。
他这些日子一直比陆修文醒得早。醒来后却并不起身,只支着头靠在床边,凝神细看陆修文的睡颜。他等着天渐渐亮起来,等着第一缕微光从窗外照进来,等着陆修文睁开眼睛,迷糊地喊他师弟。
这是他一天中最欢喜的时刻。
但这日却是不同的。
天色刚亮,段凌就翻身下了床,轻手轻脚的穿上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有一条小路通往桃林,段凌沿着这条路走过去,在林子深处寻到了一株桃树。这株树上长满了小巧玲珑的花苞,而最顶上的那一枝,已经开出了艳丽无双的花。
这是开得最早的一枝桃花。
段凌站在树底下,静静欣赏了一会儿,像是欣赏一幅绝世的画。然后他足尖一踏,飞身跃上枝头,将这刚刚绽放的、仍带着清晨露珠的桃花折了下来。
他拿在手中瞧了瞧,脸上露出一点笑容,仍从原路走了回去。
清晨的阳光已照进屋里,而陆修文还未醒过来。
段凌走到床边,眼睛望着陆修文,像亲吻情人的双唇一般,温柔无比地吻了吻枝头的桃花。然后他俯下身,轻轻将那枝条放在陆修文枕边。
人面桃花。
END
折枝 番外
段凌忙活了一个下午,总算将秋千做成了。
他同陆修文隐居后不久,就收了陆辰为徒。陆辰倒是颇有武学天分,只是毕竟年纪还小,见青梅竹马的玩伴家添了架秋千,玩过之后就念念不忘了,连练剑时都有些走神。
段凌这个当师父的心软得很,嘴上虽然没说什么,等陆辰走后,就砍了树枝做起秋千来。他的木活做得一般,好在有陆修文帮忙,做出来的秋千还算结实,又正好架在两棵桃树之间,桃花随着春风轻轻摇动,倒是别有风致。
陆修文瞧得喜欢,自己坐到秋千上荡了两下,招呼段凌道:“师弟,来帮我推秋千。”
“多大年纪了,还玩这个。”
段凌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走过去推了两下。那秋千高高的荡起来,陆修文坐在上头笑声不断,段凌见他如此,倒也觉得有些好玩。
陆修文玩得够了,才叫段凌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道:“师弟不能娶妻生子,可会觉得后悔?”
“当然不会。”
“是么?可我有时候想到此事,多少有些儿遗憾。”
段凌料不到他会这么说,忙问:“遗憾什么?”
陆修文勾了勾手指。
段凌附耳过去。陆修文便笑眯眯地靠过来,嘴唇几乎贴上段凌的耳朵,压低了嗓音道:“我若能让师弟给我生个孩子……嗯,最好是生个女儿,眼睛又大,肤色又白,长得就如师弟你这般,那可不知多好。”
段凌听得耳朵发烫,脸上一下热了起来,骂道:“你说得什么胡话?”
“看来师弟是动心了?”陆修文在段凌面上亲了一口,说,“咱们晚上再加把劲,说不定真的能成。”
段凌拿他这脾气毫无办法,只得瞪他一眼,道:“要生也是你生。”
陆修文的脸皮厚比城墙,马上接口道:“好啊,那就我生。”
说着,在段凌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段凌听了之后,登时面红耳赤,气道:“你又发什么疯?”
陆修文轻轻荡了两下,道:“放心,这秋千结实得很,没这么容易坏的。”
“不是秋千的问题!光天化日之下,岂可、岂可……”
陆修文眼睛一亮:“那等天黑就行了?”
“当然也不行!”
“师弟……”陆修文故意拖长了声音,捉着段凌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道,“我想要你。”
段凌明知他是在做戏,但偏偏最吃他这一套,挣扎道:“不行,这秋千是做给辰儿的,怎么能……”
陆修文凑过来亲吻他的唇,含糊道:“那就重做一架秋干。”
段凌给他这么撩拨着,身体很快热了起来。
陆修文的一只手仍挽着秋千的绳索,另一只手勾住段凌的肩,主动仰起头来,与他唇舌交缠。秋千轻轻晃动,摇得树上的花瓣也落下来,两人呼吸间尽是桃花的香气。
陆修文咬了咬段凌的唇,勾住他肩膀的手慢慢探进他衣领里。
段凌赶紧捉住他的手,嗓音已有些哑了:“别乱碰。”
陆修文笑笑:“不能脱你的衣服,那脱我自己的总行了吧?”
说着抽回手来,竟当真挑开了衣襟,露出一大片赤裸的胸膛。有几片桃花落在他身上,白的雪白,红的嫣红,更增几分艳色。陆修文的指尖也如花瓣一般,慢慢拂过自己的胸口。
段凌呼吸急促,终于俯下身去,吻上了他艳红的乳首。
“啊……师弟……”
陆修文难耐地喘息着,屈起一条腿来,用膝盖蹭了蹭段凌的衣裳下摆。
段凌出身名门正派,向来循规蹈矩,哪曾行过这等野地媾合之事?明知不该如此,身体却比平日更为兴奋,几乎是立刻就起了反应。
陆修文自然也察觉到了,咬着他耳菊笪:“可以了……进来吧……”
段凌撩开他的下裳,手指摸到了那处穴口,试探着挤了进去。那地方又小又热,紧紧地咬着他的手指。
段凌强压下汹涌的欲望,说:“不行,太紧了。我回房去取软膏……”
“不用了。”陆修文翘起另一只脚,两条腿缠上了段凌的腰,说,“可以用别的东西代替。”
“用什么?”
陆修文展颜一笑,指了指边上的桃花树。
段凌当即明白过来,满面通红道:“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师弟不肯的话,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段凌想象一下那副场景,觉得自己肯定会失血而亡,忙拦住他道:“还是我来吧。”
说罢,随手摘下几朵桃花,将粉白的細揉碎了,汁水一滴一滴的淌下来,落在陆修文的小腹上,瞧着淫乱至极。
段凌深吸一口气,胡乱沾了些抹在穴口处,将里面弄得足够湿软了,便除了自己的衣衫,一口气闯进了陆修文体内。
“唔……啊啊……”
这一下进得太急,陆修文不由得弓起身体,带得秋千也晃得厉害。
段凌收了点劲儿,在他体内缓缓进出着,每撞击一下,秋千就跟着荡一下,陆修文的身体被颠得抛起来,再重重地落回去,只觉比平常进得更深。
段凌一边在他体内捣弄着,一边亲吻他发红的眼角,嘴里叫道:“师兄,师兄。”
“嗯,阿凌……”陆修文嗓子里带着点良音,“太大了,我受不住。”
段凌听了这话,反倒又大了一圈,架起陆修文的两条腿来,就是一番凶狠的肏弄。陆修文双腿发软,两只胳膊环着段凌的脖子,差点从秋千上滑下来。
段凌的动作缓了缓,忽然从他体内撤了出来。陆修文失神地叫:“师弟?”
段凌换了个姿势,自己也坐到千上,将陆修文抱在腿上,胯下那物在他黏湿的股间蹭了蹭,重新顶开了湿热的甬道。
“啊……师弟……”
陆修文双腿大开着,因无处着力,只能靠在段凌胸膛上,任他更深地侵犯进来。段凌顶到他体内某处时,陆修文狠狠哆嗦了一下。
段凌便柢着那处反复撞击,低头亲吻陆修文白皙的颈子,说:“师兄,好像磨出水来了。”
陆修文没做声,只故意在他身上抒了拧腰。
段凌忙扣住他的腰,粗声道:“别动!”
陆修文转头看向段凌,喘息道:“师弟,快些……”
他眼尾微微挑起,眸中似泛着水光,突然说了句:“我想给你生个女儿。”
段凌脑海里紧绷着的那根弦霎时断了。他狠狠吻住陆修文,又是一轮狂风骤雨般的抽送。
那秋千一颠一颠,简直像要散了架。陆修文觉得自己也快散架了,只能随着段凌的动作起起伏伏。也不知过了多久,段凌握着陆修文的手,终于在他体内释放出来。
一阵风过,那秋千使劲晃了晃,树上的花瓣纷纷坠落下来。
END
番外 前尘
那一日是上元节。
段凌始终记得城东那盏走马灯。灯面上画了栩栩如生的花鸟人物,蜡烛一点,整盏灯就缓缓转动起来,那些花花绿绿的小人儿变得愈加活灵活现。他看得入了迷,不知不觉挤进人群中,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松开了父亲的手。
他一个人走在茫茫夜色中没过多久,就有一道高大的黑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接下来的一切如同噩梦。
他被一个陌生男子掳走,离开了家乡青州城,去往不知名的远方。他那年刚满九岁,已经开始习武了,一路上哭闹不休。那男子十分凶恶,对他非打即骂,几回下来,他终于不敢再笑了。如此过了大半个月,道路渐渐崎岖起来,最后上了一座又高又险的山峰。
段凌后来才知道,这山名叫天绝山,是江湖上人称魔教的天绝教的总坛。跟他一道被掳来的,还有十几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孩,他们被关在一间漆黑的狭小的屋子里,每日的饭食都是从窗口丢进来的。人人担惊受怕,啜泣声不绝于耳。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日,那扇紧闭着的屋门忽然开了。
久违的阳光从外头照进来。
段凌一时不能适应,不由得抬手挡了挡眼睛,然后就见一个少年踏着金色光芒走进屋来。
那少年一身玄衣,身上未佩任何饰物,只一头乌发用金冠束着,愈发衬得脸容如玉。他年纪只比段凌略大两岁,却是神色骄矜,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
那两个凶神恶煞的看守,在他面前却是俯首帖耳,一口一个“公子”地叫着。
那少年眼风一扫,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问:“这些就是师父要的人?”
“是。”
“右护法吹嘘说抓来的个个都是练武之材,我瞧着也不过如此。”
那看守望立刻奉承道:“说到习武的天分,又有谁能及得上公子您呢?”
“是是是,教主时常说,日后继承他衣钵的人,非公子您莫属。”
少年嘴角微弯,似笑非笑道:“这等话,师父又岂会随意对旁人说?”
他话音未落,就听“哇”的一声,原来是一个年龄尚小的男孩,因受不住害怕哭了出来。
那少年突然被人打断,脸色立刻就沉了下去,慢慢取下别在腰间的鞭子,道:“如此不懂规矩,就算被师父收做了徒弟,日后也难免闯出祸来。嗯,既然被的撞见了,我就先替师父教训教训罢。”
说着,高高扬起了手中的鞭子。
段凌是习过武的,看出这少年身怀内力,这一鞭子打下去,普通人肯定受不住。他也不知怎么头脑一热,就冲过去挡在了前面。
那少年“咦”的一声,挑高眉毛瞧了瞧段凌,手上力道却分毫未减,重重一鞭打了下来。
段凌的脾气也倔,手指都在发抖了,却硬撑着没有逃开。
那少年小小年纪,鞭法竟已练到了收发随心的地步,鞭尾快打到段凌脸上时,突然手腕一转,硬生生从他耳边擦了过去。
鞭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印痕。这一鞭用足了劲力,若是打在段凌脸上,只怕当场就要破了相。
段凌吓出一身冷汗。
那少年反倒嘻嘻笑起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段凌只是瞪视着他,没有作声。
“哼,好倔的脾气。”
那少年手腕一扬,又待再次挥鞭,却听外头有人喊道:“大哥。”
嗓音温和,直如春风一般。
那少年听了,脸上终于露出真正的笑意,回头道:“弟弟,你怎么来了?”
“今日天气不错,我想下山去买琴谱,大哥陪我一起去罢。”
说话问,又走进来一个白衣少年。
他跟先前那使鞭子的少年一般长短,一般相貌,两个人站在一处,正如面对面照镜子一样。
段凌一看就知俩人是一对双生兄弟,只是他们外貌虽然相似,气质却是大相径庭。一个是一身戾气,另一个却温文尔雅,令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那弟弟道:“大哥正在忙吗?”
“没有,我来瞧瞧师父新收的徒弟。现在已经见过了,这便陪你下山。”
“怎么教主要收这么多弟子?”
那哥哥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师父自然有他的用意。”
说着,他又瞧了段凌一眼,说:“小子,我的名字是陆修文,你可要记清楚了。”
他仰了仰下巴,在这一天的阳光下,骄傲得不可一世:“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师弟了。”
02
当陆修文的师弟绝对是一种折磨。
跟段凌一道被掳来的人里,最终只有七个人成为了魔教教主的徒弟,而其他人去了哪里,段凌始终都不知道。至于他们七人,虽然名为教主之徒,却只被传授了内功心法,且被逼着每日修习,若有人敢偷懒,动辄就是一顿打骂。
而段凌由于那日得罪了陆修文,日子就更不好过了。陆修文以师兄自居,动不动就使唤段凌办事,若是办得差了,自然少不了被他折腾一番。
不过一段日子下来,段凌倒是知道了陆修文的弟弟名陆修言,兄弟俩父母双亡,从小就在天绝教中长大。陆修文武学天分极高,乃是魔教教主的爱徒,陆修言却丝毫不懂武功,平日更喜欢弹琴下棋、吟诗作画。
陆修言生性和善,有时见段凌被欺负得狠了,常会替他求情。因此在魔教中,段凌就只得陆修言一个朋友。
这日段凌跟陆修言约好了下棋,他因为要练功,到得稍微迟了些,远远就看见陆修言已经坐在亭子里了。
陆修言爱穿白衣,这日也是穿了一袭纯白的衫子,见段凌来了,便抬头笑道:“阿凌,你来迟了。”
段凌道:“对不住,我今日……”
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总觉得眼前的陆修言有些古怪。
他仍穿着惯穿的白衣,薄唇含笑,手中捻着一枚棋子细细把玩,见段凌的话只说了一半,便瞥他一眼道:“怎么?可是今日功夫练得不好,被教主责罚了?”
他神情语气都与平常一般无二,唯独眼神……那眼底似藏着钩子,目光一转,就像挠在人的心尖上。
陆修言绝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段凌心念一动,忽然伸手去夺他手中的棋子。他自然而然地出手还击,与段凌连过数招,并轻易将人制住了。
段凌一只胳膊被他扭在背后,回头道:“你果然不是修言。”
陆修文这才知道已被识破,哈哈笑道:“师弟是如何认出我的?”
一边说,一边松开了段凌的胳膊。
段凌对他又恨又怕,倒是不敢不答,道:“你跟修言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除了相貌生得一样,再无其他和似之处,只不过是换了身衣服,岂会认不出来?”
陆修文听了这话,面上笑容倏然隐去,盯着段凌看了一会儿,道:“师弟当真觉得,我跟修言截然不同?”
“那是自然。”
“不论何时何地,也能认得出我?”
段凌觉他问得古怪,且被他这样瞧着,心中大不自在,便没有再理会他,自己转身去找修言了。
走出去老远,还听见陆修文自言自语道:“有趣,真是有趣。”
从此以后,陆修文愈发喜欢戏弄段凌了。
他总爱换陆修言的衣裳,份作弟弟的样子来找段凌,无论神志语气,他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但是无一例外,每次都会被段凌识破。
陆修文颇觉失望,下次又会假扮得更为用心。这对他而言,就像是一种新奇的游戏,而段凌却是不胜其扰,恨不得见了陆修文就绕道走。
陆修文深受教主宠信,平日里骄横跋扈、心狠手辣,教内许多人都怕他。
段凌也是一样。
他对陆修文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他始终记得那一日,紧闭的屋门突然打开,陆修文一步步从外面走进来,眼角眉梢俱含着笑意,神采飞扬,容颜如玉。
这样的人一旦刻进心里,要想将他忘记,除了将一颗心硬生生剜去,再无别的办法。
03
段凌名义上是教主的徒弟,在教中却并没有什么地位,他平日里行事虽然处处小心,却还是惹上了麻烦,同右护法的手下起了争执。此事闹得颇大,两个人大打出手,差点连教主也惊动了。
陆修文当时正陪着教主处理教务,听得消息,急匆匆赶了过来。他也不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只目光在段凌脸上扫过,冷笑道:“师弟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右护法的人也敢得罪?还不赶紧赔礼道歉?”
段凌梗着脖子不说话。
陆修文历练得几年,愈加喜怒不形于色了,取下腰间的鞭子来,道:“既然师弟这么不知轻重,那我这当师兄的,少不得教训你一番。”
说罢,深深望了段凌一眼,而后手腕扬起,狠狠一鞭落下。
陆修文随身的鞭子是特别鞣制过,打在身上立刻就见血了,直疼进骨头缝里,段凌却紧咬着牙关没有出声。
陆修文见状,抿了抿嘴唇,又是唰唰唰几鞭打在他身上。
段凌虽练了几年武功,但毕竟根基尚浅,一顿鞭子下来,身体支撑不住,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
陆修文并不收手,一套鞭法出神入化,专挑人身上最痛的地方打。段凌硬撑着没有求饶,不一会儿就被打得鲜血淋漓,疼得在地上打滚。
那右护法早已来了,见陆修文当真下了狠手,方走上来劝道:“罢了罢了,再打下去,可真要断气了。”
陆修文慢慢收了鞭子,瞧也不瞧段凌一眼,笑道:“不过是个不识好歹的臭小子,死了也就死了。”
“到底是教主的弟子,若真闹出了人命,你我都交代不过去。”
陆修文这才一挥手,道:“把人带下去罢。不必给他医治了,正是要他痛上几天才好。”
“是。”
自然有教众领命而去,将段凌送回了房间。
因了陆修文的吩咐,谁也不敢给他治伤,段凌一个人躺在床上,伤口处火辣辣地疼,血还在往外淌着,只怕不多时就要死了。
他在魔教蹉跎数载,如今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想到自己就快死了,心中自是说不出地害怕。再想到陆修文鞭打他时,脸上犹自挂着笑容,那痛苦竟似又深了一层。
段凌抬起胳膊盖住眼睛,正想着就这样疼死算了,却听有人推门而入,叫他道:“阿凌。”
段凌睁开眼睛,见了来人熟悉的而容,不由得又惊又喜:“修言,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出了事,当然要来瞧瞧。”陆修言几步走到床前,见了段凌遍体鳞伤的样子,心中大为不忍,“可惜我知道得晚了,否则还可劝一劝大哥。”
段凌摇头道:“你肯来看我,我心中已是感激不尽了。”
陆修言道:“阿凌,我大哥他……”
段凌听他提到陆修文,立刻打断道:“你们俩兄弟情深,我不愿在你面前说他的坏话,你……你也别再提起他了。”
陆修言见他如此,只得压下了话头,从怀里取出一瓶伤药,道:“你伤得不轻,我先替你上药罢。”
段凌嘴上不说,心中却想,在这天绝教中,只有修言一个人待他好。
陆修言拿来的伤药极为管用,抹到身上后,段凌只觉得伤处一片冰凉,原先灼烧般的痛楚减轻了许多,不知不觉间,竟这么睡了过去。
陆修言轻手轻脚地上完药,又仔细给段凌包扎好伤日,才转身出了门。这时天色已暗,他却并不同自己的房间,反而去了隔壁陆修文的屋子。
陆修文屋里有一只石瓮,瓮里养着一条小金蛇。那条蛇小巧玲珑,浑身金灿灿的颜色,双目间有一条红线,端的是剧毒无比。陆修文每日用各种珍奇药材喂养着,养了两三年之久,才将它养到手指粗细。
陆修言进来时,陆修文正在喂那条小金蛇,背对着他问:“师弟怎么样了?”
“已经给他上过药了,现在睡着了。”陆修言将那瓶药放在桌子上,道:“既是你的伤药,你怎么不亲自送去?”
“我刚当众打了他一顿,又悄悄去送伤药,岂不是让人知道我是在做戏了?”
“我知道大哥是为了护着阿凌,你若不当众责罚他,只怕右护法日后会暗中报复,不过你下手也太重了些。”
陆修文笑道:“我自有分寸。不过是些皮肉伤,伤不到筋骨的。”
自家大哥的本事陆修言是知晓的,便也不再多说,走过去瞧了瞧那小金蛇,道:“这蛇倒是快要养成了。”
“不错。”陆修文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微微含笑,说,“不知师弟怕不怕蛇?改日叫小蛇去咬他一口。”
他说得轻巧,陆修言听了,却是大吃一惊。他精通药理,知道这小金蛇是何等稀罕之物,陆修文精心喂养着,待到养成之时,给它咬上一口,毒液入体,便可平添数年功力。
寻常人自己受用还来不及,岂会白白送给别人?
陆修言道:“这小金蛇花了大哥许多心血……”
陆修文浑不在意,道:“我自己养的蛇,爱让它咬谁就咬谁。”
陆修言回想起之前种种,忍不住道:“大哥对阿凌……好像特别上心。”
“有么?不过是觉得他比旁人有趣而已。你不知道,有好几次我扮成你的样子去找他,都被他认出来了。”
陆修言心中一动,说:“我记得大哥说过,将来喜欢上的那个人,定要将你看作是独一无二的。”
“的确如此。”
陆修言想到段凌对大哥的态度,隐隐觉得不安:“要是那个人并不喜欢你呢?”
陆修文怔了怔,随即大笑起来。
他当时何等自负,眉峰一扬,断然道:“那我就打断他的腿,用链子将他锁起来,叫他不得不喜欢我。”
04
一晃又是数年。
段凌在魔教忍辱偷生,终于也长到了十六岁的年纪。当时跟他一起被教主收为徒弟的人,每隔一年都会少掉一个,到如今只剩下两个人了。
段凌料想其中必有玄机。当年魔教的人掳了他们回来,总不会只是让他们当教主的弟子这么简单。他在魔教多年,也学会了一些心机手段,暗地里多方打听,才知那教主练的乃是一门邪派功夫,练到第七层后便再无寸进,需得吸取同门之人的功力才能有所突破。那教主抓了人来当他的徒弟,逼着他们练那邪门武功,就是为了吸他们的功力。
段凌探听到了真相,自然不肯坐以待毙,只是魔教总坛建在山顶上,上山下山只得一条路,又有重重关卡守着,段凌想尽了办法,也寻不到逃出去的机会。
他每日提心吊胆,只怕哪天会轮到自己头上。
这天夜里,段凌睡得正熟,忽然被人重重推了一把。
他睁眼一看,只见月色茫茫,面前之人的脸孔在黑暗中有些模糊。那人只穿了一件单衣,赤着双足,连头发都来不及束起,抓着他的手道:“教主明日就要拿你练功了,快跟我走!”
段凌一个激灵,忙从床上跳了起来,胡乱穿上衣服,跟着他出了门。
山间弥漫着薄薄雾气。
段凌奔跑间呵出的热气将那薄雾吹散了一些,他刚刚被叫醒,仍有些茫然无措,只知道要想活命,今夜非逃不可。
一切都是慌乱而急迫的,唯有前方那人握着他的手,温暖有力。
不知跑了多久,那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望住段凌。
“再往前就有人看守了,你一个人走罢。”
段凌惊讶道:“你不跟我一起走?”
那人摇摇头,将一块乌黑的令牌塞进段凌怀里。或许跑得太急的缘故,他的嗓音比平时更为低沉一些:“教主圣令只有一块,若两个人走,当场就会被人识破。”
“但你偷了教主的令牌给我,万一……”
“无事,我自有脱身之法。”那人推段凌一把,催促道,“来不及了,快走!”
段凌握着他的手不肯放,问:“为什么冒险救我?”
月光静静照在那人的脸上,明眸善睐,一如画中之人。他微微笑了一下,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倾过身来,柔软的唇贴上段凌的嘴角。
05
一吻过后,陆修文重重推了段凌一把,转身就走。
他步履飞快,并不回头去看段凌,跑出几步后,远远听到段凌在身后喊:“修言,我定会回来救你的!”
陆修文脚下踉跄一下,仿佛被人当胸射了一箭,猛地跌倒在地上,他武功何等了得,竟然平地摔了一跤,痛得站也站不起来。
段凌喊的是陆修言的名字……
他将他误认成了别人。
原来,这世上并没有人将他当作独一无二的存在。
陆修文真想闭上眼睛不再醒来,但是不行,他刚偷了教主令牌,放走了段凌,还有许多事要等他善后。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去。他先前走得太匆忙,连鞋子也来不及穿,这时方觉硌得脚生疼。他自知血流了一地,却并不低头去看,只独自走在这茫茫的夜色中。
没过多久,寂静的山林里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是右护法带头来抓他的。
陆修文跟右护法向来不和,对方当然不会给他留情面,开口就道:“教主圣令被盗,特命我来捉拿叛徒。”
明晃晃的火把照得人有些眼花。
陆修文眯了眯眼睛,背脊挺得笔直:“我是不是叛徒,要教主说了才算。”
右护法一扬手,道:“带他去见教主。”
教主圣令被盗,在天绝教中自是一桩大事,更何况被陆修文放走的,又是教主要拿来练功的段凌,教主知道后大发雷霆,弄得教中人人自危。
陆修文反倒是最平静的一个。
他被人押着进了正殿,跪倒在冰冷的石砖上,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双黑底金边的靴子。
陆修文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教主的声音响起来:“你可知道,本座明日要用那姓段的小子练功?”
“知道。”
“那你还放他逃走?”陆修文抬起头来,看向那高坐在教主宝座上的人,冷静道:“师父要练功的话,眼前不是还有一人吗?”
教主瞧了他一眼,不禁大笑起来:“本座从前倒不知道,你竟蠢到这般地步。你为那傻小子丢了性命,当真值得吗?”
陆修文想到段凌临走前的那声修言,心中蓦地一痛,却道:“他是我师弟,我自然要护他周全。”
教主听了这话,眼神微微一动,说:“嘿,在这天绝教中,可没有什么师兄师弟,只有成王败寇。本座当年只收你一个徒弟,其他弟子都拿来练功,就是怕你不小心动了真心。没想到,你还是令本座失望了。”
他沉吟片刻,道:“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去将那姓段的小子抓回来,本座就既往不咎,饶你一条性命,你看如何?”
陆修文没有出声,只是跪着不动。
“执迷不悟。”
教主冷笑一声,起身走到陆修文身前,慢慢抬起手掌。
陆修文知道被吸走内力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他并非不觉得害怕,只是……
他闭了闭眼睛,在心底轻轻念那个名字。
阿凌。
—《前尘》完—
番外 结发
01
寒风凛冽。
天阴沉沉的似要落下雪来,风刀子一般地吹在脸上,刮得脸颊生疼。
段凌与面前之人对峙许久,一直在寻找动手的机会。
他知道对方也是一样。他俩人都是武学高手,知道谁先露出破绽,谁就落了下风,因此谁都不肯轻举妄动。
边上围观的人也是屏气凝神,静待一场大战来临。
半年之前,林盟主自觉精力不济,卸下来武林盟主的重担,却将盟主之位传给了段凌。原本以段凌的年纪,是难以当此重任的,不过他出身名门,父亲是一派掌门,他自己又勤于习武,是年轻一辈中难得一见的高手,再加上当年剿灭魔教时立下大功,不少江湖人士都受过他的人情,是以竟是支持的人多,反对的人少,最后顺顺当当地坐上了盟主之位。
这些年来,江湖上风云再起,天绝教刚覆灭不久,便又出来一个幽冥教。教中人行事诡秘,人人皆戴面具,不过几年工夫,就已将势力做大,隐隐有统领黑道之势了。比之当年的天绝教,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说这幽冥教尚未有伤天害理之举,但毕竟正邪不两立,正道人士对此忌惮已久,也不知是谁出了一计,说是让武林盟主与那魔教教主比试一场,也好压一压魔教的气焰。
段凌起先并不答应,但不知那幽冥教的教主从哪里听到风声,主动给段凌下了战帖,约定输了的人要隐居三年,不得过问江湖之事。对方如此挑衅,段凌若不应战,岂非丢了武林盟主的脸面?因此只得应承下来,俩人约在腊月初一这天,在洛阳城外比武。
此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到了初一这天,不知多少人赶来观战,将洛阳城外的树林围得满满当当。
正道人多势众,那魔教教主却忒的大胆,竟孤身一人前来赴约。也穿了件玄色衫子,脸上覆着面具,瞧不出年纪相貌,只一身轻功却是登峰造极,双足踏在林间枝头,那树枝连晃也不晃一下。
段凌见他如约而至,便上前几步,拱手为礼道:“阁下果然来了。”
那教主长笑一声,说:“我既下了战帖,岂会随意爽约?嗯,段盟主可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段凌缓缓抽出腰间宝剑,道:“谁胜谁负,要比过才知道。”
那教主但笑不语,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他手中并无兵器,却是要凭一双肉掌与段凌比试。
两人对峙良久,周围的人等得正心急,忽然听一人叫道:“下雪了!”
这等天气下雪也是寻常,不过既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其他人自免不了抬头瞧瞧。
也就是在这一刻,那教主终于动了。他身形迅捷无比,一出手就直取段凌的要害。段凌早有准备,立刻挥剑还击,转瞬之间,两人就已过了数招。
段凌内力深厚,剑法大开大阖、举重若轻,那教主则胜在轻功绝顶,一招一式皆是轻灵奇诡,与段凌正斗个旗鼓相当。
一时间只见剑光重重,仿佛四面八方都是这俩人的影子,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斗到酣处,段凌故意卖了个破绽,那教主一掌打来,恰被他制住了手腕,道:“阁下若再不使出真本事,可要输给我了。”
那教主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我便让段盟主开开眼界。”
说罢,手腕一扭,从段凌手中挣脱开去,接着就听“唰”的一声,竟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
这剑看似轻巧,剑刃却锋利无比,对上段凌的宝剑,正有以柔克刚之效。
两人斗得难解难分,双剑相交,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那教主仗着轻功卓绝,纵身跃上了枝头,段凌立刻飞身而上,紧追不舍。不追不觉间,两人你追我赶,将一众看客甩得远远的,愈发往树林深处去了。
段凌追了片刻,忽然提了一口气,几步冲到那教主前头,回身刺了一剑,这一剑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暗藏着数招后路,叫人避无可避。
那教主果然避不开去,被段凌的剑尖抵住了喉咙。
段凌看着他道:“是阁下输了。”
那教主目光如水,微笑道:“那可未必。”
说着,手中软剑一挥,砍在了一旁的树上。
只听“嗤”的一声,却是触动了某处的机关,只见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正好将他们两人罩在其中。
段凌见这网不似寻常之物,倒也不急着脱身,只道:“原来阁下早就设好了陷阱等着我。”
那教主眨了眨眼睛,道:“兵不厌诈。”
段凌道:“可惜百密一疏,如今连你也被困在了网内。”
“段盟主焉知这不在我的计划之中?”他一边说,一边从指甲缝里弹出了一些粉末。
段凌身陷网内,自是逃不开去,问:“这是什么?”
“毒药。”那教主道,“不过段盟主放心,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你的性命,只不过……”
他忽然倾身向前,凑到段凌耳边道:“不过半个时辰之内,你必须与人交合,否则就会经脉逆转、爆体而亡。”
这不就是春药么?
说什么半个时辰,他现在被困网中,除了眼前之人,还能找谁交合?
这幽冥教教主打的什么主意,当真是再明白不过了。
段凌又气又恼,手中长剑往上一挑,便挑开了那人的面具,道:“陆修文,你发什么疯?”
那人的面具落在地上,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孔,眼眸含情含笑,却正是段凌的师兄陆修文。
“当然是为了赢过你啊。”陆修文道,“师弟忘了跟我的约定吗?这次比武若是我赢了,以后什么事都得听我的。”
段凌皱眉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江湖大事,岂可儿戏?”
陆修文与段凌离得极近,一偏头,就吻上了他的脖子:“就是那一天……在床上…….”
段凌已经想不起那一天是哪天了,只觉全身都热了起来,不知是因为那所谓的春药,还是因为站在眼前的陆修文。
他定了定神,正色道:“你要赢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就是了,何必如此……”
“我可是魔教教主,为何要堂堂正正地赢你?”陆修文故意在段凌脖子上咬了咬,道,“段盟主如今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等死,要么……跟我春风一度。”
段凌在这等风月之事上,本就不是陆修文的对手,再加上药性发作,更是忍得辛苦:“就算我选后者,也不能在这荒郊野岭罢?你瞧这天都开始下雪了。”
陆修文在段凌脸上捏了一把,笑嘻嘻道:“你我二人内力深厚,就算脱光了衣裳抱在一起,也是冻不死的。”
说着,动手去解段凌的衣裳。
段凌知道陆修文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只怕他当真要在山林里行那羞耻之事,连忙求饶道:“师兄!”
陆修文听他这么叫了一声,方才心满意足地撤了机关,道:“好师弟,一会儿再多叫几声。”
又说,“我知道不远处有个山洞。”
段凌早被药性折磨得浑身发烫,也顾不得去管陆修文是何时看好的地形,同他一道去了山洞。
这山洞外头有草木遮掩着,位置十分隐蔽,两人一走进去,便情不自禁地抱在了一起。
陆修文喘息道:“师弟,我可真是想你。”
段凌道:“也不过是两个月没见罢了。”
“自从你当了武林盟主,日日在外奔波,我想见你一面,实在是难如登天。”
段凌哼哼道:“你自己还不是非要当什么教主?我拦也拦不住,只好由得你去了。”
陆修文笑着亲了亲段凌的嘴角:“多谢段盟主手下留情,没有折腾得我下不来床。”
段凌苦笑一下,心想你恐怕是求之不得罢?
陆修文在情事上大有天赋,三两下就解开了两人的衣服,将段凌按在地上,自己骑了上去。
段凌被他这么一撩拨,下面早就硬了,叫道:“师兄…….”
陆修文却并不让他快活,故意放慢了速度,用两条腿夹着段凌那物,晃动身体磨蹭起来。
段凌只觉又是刺激又是难受,顶端渗出的黏液很快将陆修文的腿间弄湿了。他知道陆修文手段甚多,怕他又想出什么花样来,只得道:“师兄,半个时辰可快到了……”
陆修文听得好笑,道:“怎么我说什么师弟都信?放心,不过是助兴的媚药罢了,要不了你的性命。”
他说完之后,倒是不再戏弄段凌了,用手指将自己那处弄得湿软了些,便扶着段凌那物坐了下去。
这位置比平常进得更深。
段凌彻底闯入陆修文身体后,两个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段凌稍稍等了片刻,见陆修文有所适应,便挺动腰身动了起来。
陆修文被他颠得一头黑发也披散开来,什么淫声浪语都叫得出口:“嗯……师弟,好厉害……啊啊,那里好棒……”
段凌知道寻到了他的脆弱处,便对准那处连连发力。
陆修文眼角发红,伏在段凌身上大口喘气:“师弟,快一点……”
正当情热之际,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他俩人耳力过人,非但知道来了几个人,连对方说的话也听得一清二楚。
“奇怪,我明明看见段盟主来了这边,怎么不见踪影了?”
“魔教之人诡计多端,段盟主跟那魔头单打独斗,不会中了陷阱罢?”
“段盟主可不像你这么蠢,定是去了别处,咱们再找找。”
段凌他们身处的山洞十分隐蔽,普通人应当寻不着,但一想到有可能被别人发现,段凌还是觉得一股热流朝下腹涌去,那物竟又胀大了几分。
陆修文自然有所察觉,“呵”地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要不要我叫他们进来?让这些正道人士……也瞧瞧段盟主现在的样子?”
段凌瞪他一眼,道:“别胡闹!”
陆修文用手指抚弄他的眉眼,说:“那师弟倒是说说,这场比武究竟是谁赢了?”
段凌咬牙道:“你这是趁火打劫。”
陆修文也不辩驳,只是扭动了一下身体。
那柔软火热的密处顿时咬得更紧,段凌被他这么一夹,差点叫出声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段凌却是神魂颠倒,只想在陆修文身体里狠狠宣泄一番。他瞧着陆修文成竹在胸的模样,终于一个翻身将人压到了地上,扣住他双手道:“算你赢了,还不成吗?”
陆修文展颜而笑,微微仰起头,用自己的唇堵住了段凌的嘴。
段凌闷哼一声,就着这个姿势进入陆修文的身体,再度与他融为一体。
“……段盟主与那魔头大战了三天三夜,始终不分胜负,端的是飞沙走石、精彩绝伦。最后两人精疲力竭,双双倒在地上,叫道‘不打了,不打了,就此打平罢。’,这一场旷古绝今的比武,这才有了结果。”
说书人说得唾沫横飞,旁边听书的人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有一人插嘴道:“既然段盟主与那魔头打成了平手,他们之前的约定可怎么算?”
说书人呷了一口茶,道:“段盟主果是信人,说道既有前约,那他便退隐江湖一年,一年之内决不过问江湖之事。那魔教教主与他大战一场,倒是生出了钦佩之心,也答应这一年内不再为非作歹。至于一年后如何,则又要比过一场了。”
众人听了,无不赞叹。
又有好事者问:“也不知段盟主在何处隐居?”
说书人捻了捻胡子,哈哈笑道:“客官有所不知,段盟主是咱们青州人,他老家正在这青州城内。段盟主为江湖之事奔波,到了这个年纪还未娶妻,如今他家里人正在给他张罗亲事呢。”
众人议论纷纷,都说不知哪家的姑娘能嫁得段盟主为妻。
唯有坐在靠窗角落的一个年轻人,差点将嘴里的一口茶喷出来。他瞧来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姿修长、相貌英俊,虽是一身文士打扮,却难掩勃勃英气。
这年轻人正是说书人口中的武林盟主段凌。
当日的那场比武,他不慎中了陆修文的诡计,被迫承认自己输了,并按约定隐退江湖。
本来他俩人隐居在落霞山上,过的也是神仙眷侣的日子,但就在数日之前,他跟陆修文因一事起了争执。陆修文当年为了救他,差点连性命都丢了,后来他要建什么魔教当什么教主,段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多加阻拦。但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在早饭吃甜豆花还是咸豆花这桩事上,段凌却怎么也不肯让步了。偏偏陆修文也是一样,两个人大吵一架,最后段凌负气下山,独自回了青州。
段凌想到许久不曾回家,正想去探望一下爹娘,不料就听到了家里人要替他张罗亲事的消息。他跟陆修文早已互许终身,怎么肯另娶他人?当下连茶也顾不上喝,匆匆结了账出了茶馆。
段家在青州也算是世家大族,宅子就建在城东,段凌步履如飞,不多时就到了。远远望去,见大门口张灯结彩,确实是一副操办喜事的样子。门口的仆人认得段凌,见了他就叫道:“二少爷,你可回来了!”
又转头道:“快去禀报老爷,二少爷回来了!”
自有人进去通传。
只片刻工夫,段凌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大步从内院走出来,笑着招呼道:“二弟。”
段凌迎上去道:“大哥。”
段凌的大哥道:“二弟的脚程可真快,这信才刚送出去,人就来了,正可以喝上五弟的喜酒。”
段凌呆了呆,问:“是五弟要成亲么?”
“跟五弟自幼定亲的高家小姐,今年忽然患了重病,你五弟也是个死心眼的,说什么非君不娶,要成亲冲一冲喜。此事办得匆忙,前不久才给你送了信,还当你赶不及回来了。”
段凌这才明白来龙去脉。他早几日就下了山,没接到家里送来的信,难怪会虚惊一场了。
段凌将在茶馆里听到的事一说,他大哥也是惊讶:“这些说书人惯会胡说八道,没影子的事也能说得绘声绘色。不过你五弟都成亲了,你这做兄长的却还孑然一身,也难怪别人误会了。阿凌啊……”
眼见大哥要开始长篇大论,段凌忙道:“我先去拜见父亲!”
段凌的父亲五十来岁,因是习武之人,精神十分健旺,只是说了没两句,便也提到了成家立业的事,被段凌转开话题敷衍了过去。段凌晚上住在家中,见众人忙着操办喜事,倒也动了些心思。
他是必定要跟陆修文厮守一生的,总这么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还不如早些将人带回家来,也好定了名分。不过他想起跟陆修文争吵的事,心中又是烦扰,这一夜翻来覆去,竟是没怎么睡着。
段凌第二天起得甚早,因许久没回青州,便出门去逛了逛。路过昨日那家茶馆时,只见那说书人眉飞色舞,又在说武林盟主大战魔教教主的故事了。
段凌一笑而过。
他到处走走看看,不多时就到了中午,正打算转回家去,却见寒光一闪,一柄剑斜刺过来,直取他的心口。段凌身上未带兵刃,不过他一身本领实在了得,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身形往旁边一侧,将这致命的一剑避了开去。
对方一剑未中,立刻半途变招,唰唰唰又是连环三剑。
段凌这时已经看清来人是谁了,惊讶道:“修文?你怎么来了?”
陆修文嘿然冷笑,道:“我若不来,岂不是连段盟主成亲的事也不知道?瞧在我千里迢迢赶过来的份上,段盟主便请我喝一杯喜酒罢。”
他面似寒霜,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眼中戾气大盛。
段凌与陆修文自幼相识,从未见过他这般生气,呆了一下才明白,他也是误信了传言,连忙解释道:“成亲的人是我五弟,我……”
话没说完,陆修文又是一剑刺来。
段凌跟他的武功在伯仲之间,倒是不敢大意,只得腾出手来应付。两人过了数招后,陆修文墓地剑交左手,右手并指如刀,朝段凌后颈劈下。
他出手之快,实在匪夷所思,段凌只觉后颈一麻,登时昏死过去。
段凌醒过来时,听见外头锣鼓喧天,像是谁家在办喜事。他一时还未清醒,只当是到了五弟大喜的日子,正想去看看热闹,一动才发现双手被绳子捆着。他这才渐渐回想起来,自己是被陆修文给敲晕了,只是不知如今身在何处?
段凌试着转了转头,只见眼前红彤彤的一片,像是蒙着一层布,什么也看不清楚。他身下倒是柔软的床铺,可见陆修文没有随手将他丢在地上。
那捆住双手的绳子对段凌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只是他几处穴道也被陆修文封住了,想解开得费些工夫。
段凌正专心冲破穴道,却听“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了,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一大群人涌了进来,其中有一人的嗓音特别响亮,嚷道:“新郎官来了!”
什么新郎?
段凌一阵恍惚,直到被人扶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衣裳被人换过了,此刻穿着一身大红喜服,长长的裙摆迤逦在地。而挡着他视线的红布,自然就是喜帕了。
究竟出了什么事?陆修文呢?
正当段凌愣神之际,已经被人扶着站了起来,走到一块软垫前跪下了。一旁有人拖长了调子喊:“一拜天地——”
段凌再怎么不了解状况,也知道这是在拜堂了,他虽然百般挣扎,奈何穴道被封,身上一丝力气也无,只能任人摆布。
拜过天地后,段凌又被扶回床边坐下,有人将红枣等物撒在了他的裙子上。又热闹了一阵后,无关紧要的人鱼贯而出,只余一人走到他身旁来,弯身道:“娘子,我要揭盖头啦。”
嗓音中含着笑意,不是陆修文是谁?
段凌胸中堵着一口气,只是哼了一声。
那人又是一笑,拿秤杆挑开了他头上的喜帕。
段凌抬眸一看,正对上陆修文熟悉的面容,不禁气道:“你这算什么意思?”
陆修文理直气壮道:“我先将实地娶了,让你当名正言顺的陆夫人,免得你再去跟别人成亲。”
“你误会了,要成亲的是我五弟,不是我!”
陆修文“哦”了一声,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道:“你怎么不早说?”
“你何曾给过我解释的机会?”
“娘子莫气,反正现在堂也拜过了,咱们还是先喝交杯酒罢。”说着,从桌上端了两杯酒过来,目光在段凌身上一转,说,“差点忘了,你的手还被绳子绑着。嗯,那就我来喂你罢。”
边说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凑过来吻住了段凌的嘴。
段凌先是尝到了烈酒的味道,接着就是陆修文柔软的唇。他心中虽然有气,但是与陆修文这亲吻着,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
一吻过后,陆修文双唇微红,衬着一身大红喜服,愈发显得唇红齿白、俊秀无匹。他静静看了段凌一会儿,忽而露出温柔神色,说:“师弟,你是我的。”
段凌最后一点气也都消了。
他冲了许久的穴道,这时总算解开了,双手稍一用力,便挣开了绳子,伸手将陆修文扯进了怀里。
陆修文吃了一惊,说:“师弟的内力又进了一层了。”
“师兄打晕我的那一手功夫,也是厉害得很。”段凌低头咬了咬陆修文的下巴,问,“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陆修文薄唇一弯,嗓音微微沙哑:“就把我干死在这床上,好不好?”
段凌最受不了他说这种话,眸色一下转深,将陆修文翻了个身,从背后覆了上去。他三两下撕了陆修文的裤子,连自己那身衣裳也来不及脱,只撩起裙子下摆,露出胯下的凶猛之物,抵在了陆修文的柔软处。
陆修文“啊”地叫了一声,眼底漾起水雾,道:“师弟,快点进来……”
“不行,你还没有……”
陆修文难耐地扭动腰肢,说:“洞房花烛之夜,我岂会毫无准备?”
段凌伸手一摸,才发现他那处湿漉漉的,早已自己润滑过了。段凌一面骂他淫荡,一面却又硬得发烫,挺腰闯了进去。
“啊……师弟……”陆修文带哭腔叫了出来,也不知是痛苦还是快活。
听在段凌耳里,却仿佛是上好的媚药,刺激得他再也把持不住,双手扣住陆修文的腰,一下一下地撞击起来。
陆修文的弱点在哪里,段凌再清楚不过了,他一番挞伐后,故意顶住了那一处细细碾磨。
陆修文禁受不住,身体很快就软了,嘴里不停叫着师弟:“师弟,不行了……嗯,不要……”
又过了许久,那喘息声才渐渐平息下去。
段凌伏在陆修文身上,轻轻啃咬他的脖子,低声道:“师兄,我是你的。”
—《结发》完—
番外 旧欢
01
剑光凛冽。
魏无忧一剑刺去,正中那人的肩头。他点到即止,剑尖一挑,便又回剑入鞘,面无表情道:“师兄,是我赢了。”
谢欢输了比试,却仍是一派温文模样,道:“恭喜师弟功力大进,你的七绝功已练到第五层了罢?”
魏无忧微微颔首,说:“我先回房了。”
他生性冷淡,不爱与人结交,便是跟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也不亲近。且在这天绝教中,并无什么情分可讲,越是同门之间,越注定了要自相残杀。只因他们修炼的七绝功,乃是一门邪派功夫,一开始精进极快,等练到第七层却再难突破,非得吸取同门的功力,方能更进一层。
魏无忧独居在一个小院里,环境颇为清幽。他自幼痴迷武学,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多数时候都在练功。练完功后,便换了身衣服坐在窗边,慢慢擦拭自己的佩剑。
魏无忧心无旁骛,另一个人却是截然相反。
到傍晚时,谢欢来敲了敲魏无忧的窗子,在外头喊道:“师弟,我今日去了一趟山下,带回许多新奇玩意,你要不要出来瞧瞧?”
魏无忧并不理会。
谢欢锲而不舍,继续在外面喊:“师弟……”
魏无忧没有办法,只得开了半扇窗子,对外头那含笑的青年道:“我要休息了,明日还要早起练功,师兄也早点睡罢。”
“练功,练功,你每日只知道练功,难道不觉得累吗?”
“不会,我很喜欢练功。”魏无忧低头盯着手中的剑,道:“何况再过不久,就是师父定下的大比之期了,到时只有胜出的人能继承教主之位,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被吸走功力,便是不死也成了废人。
谢欢笑了笑,说:“成王败寇,自有天命。无论是我赢还是师弟赢,那都好得很。”
他俩人的武功不相上下,谁输谁赢,实难预料。魏无忧不愿多提此事,正要当着谢欢的面关上窗子,却听“咚”的一声,谢欢从外头扔进来一样东西。
魏无忧低头一看,却是一枚琉璃珠子,滴溜溜地在地上打着转。琉璃珠本身是透明的颜色,只是在霞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绚烂的光彩。这珠子在山下也是稀罕之物,却不知谢欢是从何处寻来的。
魏无忧静静望了一眼,没有弯身去捡,仍旧擦着自己的佩剑。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魏无忧草草吃过晚饭,脱了外衣上床休息。他平时睡得甚早,不一会儿就能入眠,这日不知为何走了困,怎么也睡不着。
月光从外面照进来,淡银色的光辉撒在那枚琉璃珠子上,反射出一点幽微的光。
魏无忧仿佛被这光晃着了眼睛,抬起手来挡了挡,过了片刻,他又缓缓放下手,皱起眉来盯着那颗珠子看。
然后是深深的叹息。
魏无忧终于翻身下床,伸手将琉璃珠捡了起来。他屋里放着一口木箱,平时并不轻易打开,这时却摸索着开了箱子。
月色下,只见那箱中放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值钱的有不值钱的,甚至还有一片干枯了的树叶。
魏无忧瞧了瞧箱子里的东西,脸上还是毫无表情,只是握着琉璃珠的那只手,忽然捏成了拳头。过了许久许久,他才一点点松手,将那颗琉璃珠也放进了箱子里。
而后,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重重阖上了箱子
02
魏无忧跟谢欢被教主派去寻一味草药。
由于师兄弟两人注定有一场决斗,教主多年来一直有意给他们制造竞争的机会,这次寻草药也是一样。
魏无忧行事一板一眼,找得十分认真,谢欢却并不上心,一路上只顾着逗魏无忧说话。
“师弟,我上回送你的珠子,你喜不喜欢?”
“下次跟我一起下山罢,我带你去尝尝各地的美食。”
“师弟整天板着脸,就不能笑一笑吗?”
往往谢欢说上十句,魏无忧才会答上一声,且只是一个嗯字就算应付过了。谢欢早摸清了他的脾气,倒是毫不在意,一个人也能说说笑笑。
两人走了半日,到一处山崖边上时,总算发现了教主交代的那株草药。魏无忧自恃武功,并不招呼谢欢,自己奔过去采了草药,正要回转身来时,却听谢欢叫道:“师弟,小心!”
魏无忧听见“嘶嘶”声响,这才看到崖边躲着一条暗金色的毒蛇,正吐着信子朝他咬来。凭魏无忧的身手,要避开实是轻而易举,但他此刻站在崖边,稍一躲闪,就会跌落山崖。
或者……干脆让毒蛇咬上一口?
魏无忧心念未定,就见一剑飞来,将那毒蛇钉死在了岩石上。
出手的自然是谢欢。
他眼中难掩焦急之色,冲过来问:“师弟,你没事罢?”
魏无忧摇了摇头。
谢欢这才松了口气,摆出师兄的架子来,责备道:“你刚才太不小心了,万一掉下山崖怎么办?就算只被毒蛇咬上一口,也够你吃些苦头了。你功夫练得虽好,行事却太过莽撞……”
谢欢说了一大堆话,魏无忧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盯着他的脸看,问:“为什么救我?”
“什么?”
“很快就要比武了,无论我是跌下山崖还是被毒蛇咬伤,对你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为什么……要救我?”
“师弟……”
“你我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不是该斗得你死我活才对吗?为什么要待我好?”
谢欢笑了笑,温言道:“因为你是我师弟啊。”
他握住魏无忧的手腕,将他拉离山崖边,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天冷得都快下雪了,你被师父带上山来,浑身穿得雪白,一张脸却冻得红扑扑的。我当时忍不住想,这个就是我的师弟啦,我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他。”
魏无忧的声音有些发颤:“天绝教中,只有弱肉强食,没有……”
“没有同门情谊。师父向来是这么说的,你也大可以这么想,不过……”谢欢唇畔含笑,语气是说不出地温柔,“不过我要待你好,你却拦不住我。”
魏无忧被他噎了一下,不知说什么才好。
谢欢却不再多言,只道:“草药已经寻着了,咱们回去罢。”
一边走,一边又说:“其实我方才想过,若你当真不小心掉下了山崖,而我为了救你也跟着掉了下去,那也好的很。”
魏无忧难得与他斗嘴,道:“那我们两人可都死了,有什么好的?”
谢欢瞧着他道:“跟师弟你死在一处,总好过将来刀剑相向。”
魏无忧心中微动,不由得别开脸去。
他目光落在一旁的花丛中,恰见一只蝴蝶栖在花上,翅膀是十分罕见的蓝色。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谢欢便道:“师弟喜欢这蝴蝶么?我去捉来给你。”
说着足尖一点,施展轻功去抓那蝴蝶。
他武功练得极高,别说抓一只蝴蝶了,就是抓上百来只也是手到擒来。但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这一下却抓了个空,让那蝴蝶从他指尖飞了过去。他在半空借不到力,很快落回了地上,瞧了瞧空无一物的手掌,自己也觉得尴尬。
魏无忧则看得笑起来:“若是让师兄来救我,果然只能两人一起跌下山崖了。”
谢欢眨了眨眼睛,也跟着笑了,说:“师弟,你笑起来真好看。”
03
明日就是比武之期。
这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雨,到了夜里时,雨下得愈发大了,瓢泼似的落下来。
魏无忧照例很早就上床休息,睡到半夜时,除了雨打窗户的声音,还听见另一种声响。他耳力极佳,一下就认出那是谁的声音。他在床上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起身开了窗户。
站在窗外的人果然是谢欢。
他没有打伞,浑身都被雨淋湿了,雨水顺着头发一滴一滴地淌下来,样子甚是狼狈。但他脸上笑容不变,见了魏无忧就喊:“师弟。”
魏无忧的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自从那天寻了草药回来,他就处处躲着谢欢,没想到今日还是见着了。他深吸一口气,冷谈道:“明日就要比武了,师兄不好好休息,来我这里干什么?”
“没什么,”谢欢道,“我就是想看你一眼。”
魏无忧的手指按在窗上,因为太过用力,连指尖都微微泛白了:“现在已经见过了,你可以走了。”
雨依然下个不停。
谢欢的眼睛也像是湿漉漉的,看着他道:“师弟,你将手伸出来。”
明日就要比武了,他与谢欢,只能有一个人能胜出。
魏无忧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关上窗子,但是他的手却不受控制地伸了过去。
魏无忧大喜,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然后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拳头。
一只蝴蝶落在了魏无忧掌心里,翅膀是一种十分罕见的蓝色,正是他们那天看见的那只。
魏无忧这才明白谢欢为什么会浑身淋得湿透,又为什么会半夜出现在窗外。
“你去抓蝴蝶了?”
“嗯,这家伙狡猾的很,我寻了好几天才寻到。”
“为什么?”
“师弟那天笑了。”谢欢五指一扣,彻底握住了魏无忧的手,“我想见你再笑一次。”
魏无忧知道自己相貌普通,笑起来并不好看。可是却有一个人,冒着大雨去捉一只蝴蝶,只是为了见他一笑。
他压抑许久的那些情意,终于在这一刻再也掩饰不住。
他低声道:“明日……”
谢欢道:“今日还没过完,师弟为何总想着明日?”
魏无忧没再做声,只是走过去开了房门。
“师弟……”
“师兄的衣裳都湿了,进来换一件罢。”
他说着去找替换的衣服,但谢欢已从后面抱了上来。
谢欢的衣衫冰凉,胸膛却热得像火,灼热的呼吸拂过魏无忧耳际,嗓音略微沙哑,叫他道:“师弟。”
魏无忧哆嗦了一下,手一松,那只蝴蝶就从他掌心里飞出来,晃晃悠悠地在屋子里盘旋。
谢欢的吻像蝴蝶一样落在他唇上。
整个晚上,谢欢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无忧,无忧。
魏无忧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样动听。
这个夜晚漆黑而又漫长。
魏无忧打从心底希望,第二天永不会来。
04
第二天的阳光好得出奇。
殷红的血珠顺着剑尖淌下来,被这阳光一照,竟显出一点妖异之色。
魏无忧胸口中了一剑,汩汩地往外冒着血,连衣襟也被染红了。但他丝毫也不觉得疼,只是眯起眼睛,望着那柄刺伤他的剑。
剑刃冰凉。
握着剑的那个人,却是笑如春风。
“师弟,这一次……赢的人是我。”
魏无忧动了动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手脚发软了,便是方才比武之时,也只使出了三成的功力。他知道自己是中了毒了,但是何时何地?
他抬手按住胸前的伤口,问:“是那只蝴蝶么?”
谢欢笑道温文尔雅:“总算你还不是太蠢。不错,毒正是下在那只蝴蝶上。”
“只是为了赢过我?”
“师弟不知道什么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谢欢抖了抖剑尖,血珠落了一地,“你武功练得虽好,可惜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一点心计手段也没有,怎么当教主统御圣教?我身为你的师兄,自然该教导你一番才是。”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救我?”
“师弟还没想明白吗?”谢欢倾身过来,在他耳边道,“你当时若是死了,等我的七绝功练到第七层时,要找谁来吸取功力?不过师弟放心,我会留你一条性命的。待你将来废了武功,对我再无威胁时,我也可以让你坐上左右护法之位。”
魏无忧到了这时,方觉胸口钻心似的疼起来。
谢欢道:“师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能问什么呢?
问他是否动过真心?
问他昨夜为何这样温柔?
魏无忧闭一下眼睛,说:“没有了。”
他转开视线,抬头看向空荡荡的天际,眼神也是一样空茫:“多谢……师兄教诲……”
05
魏无忧开启机关,一头撞进了密道。这密道通往历代教主的陵墓,多年不曾打开,因此格外地阴冷潮湿。
魏无忧受了重伤,嘴角不断渗出血来,他自知要是罔效,再过不久就要死了,只凭一口气撑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他自当年废了武功,多年来潜心钻研,一直在寻找恢复功力的法子。后来虽然被他找着了,却是功亏一篑,终究没能坐上教主之位。
他记得谢欢常说命由天定,果真不假。
他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眼前才出现了一丝微光——那是一座巨大的陵墓,四个角点了长明灯,当中摆着一口口乌黑的棺材。
魏无忧径直朝其中一口棺材走去。
他吐出嘴里的血沫子,用仅剩的力气推开了棺盖。谢欢练功走火入魔,已于一年前身死,死后不知被谁割去了头颅,此刻躺在棺木中的,是一具无头的尸首。
魏无忧低头看向那已经腐坏的尸体,看着看着,忽然大笑起来:“师兄是不是觉得奇怪?你的七绝功已经练到了第九层,怎么还会走火入魔?哈,其实……是我在你用的药材里动了手脚。”
他笑过之后,右手一撑,翻身躺进了棺材里。
谢欢的头颅早就不见了,魏无忧却仿佛看见了当年站在窗外微笑的那个人。他脸上露出一点温柔神色,低声叫道:“师兄。”
“我毕生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亲手杀了你。”他扯动嘴角,自言自语道,“不过我也时常在想,若是那一日,我当真跌下山崖就好了。”
跟谢欢死在一处,好过后来刀剑相向。
不过,现在也不算太迟。
魏无忧伸出手,缓缓阖上了棺木。
一片漆黑。
—《旧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