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瘸一拐地从原路溜出相思院,时暮赶紧背了药箱就回家。
路上感觉到,除了大腿内侧、锁骨一众私密不私密的地方,脖子后面也微微有些刺。
一摸,发现后颈腺体不像之前平滑,有凹凸不平的印记。
顿时又是腿脚一软,扶着旁边的树干,路都差点走不动。
此刻,时暮才回忆起他从后面箍着自己小腹,轻轻嗫咬在自己后颈上给自己落印。
他妈的,甚至不止一次。
回到家,烧了水,提到房间去清理洗刷,看着一身的旖旎痕迹,时暮又想骂人了。
虽然用腿缠你是我不对,但你睡就睡吧,这样毫无下限难道就没有问题?
不过,自己好像也抓了他不少。
弄干净身体,时暮倒头就睡,直到下午,才在江小兰一次一次的关心中,艰难爬起床,准备填个肚子。
吃着饭,时暮还在烦恼被谢意落印的事。
毕竟,之前自己那异常的潮热期,时暮一直考虑是激素紊乱引起,只要找到问题根源,应该很快就能脱离谢意。
此刻却形势大变。
看着对面温柔的女子,时暮决定,有烦恼,找妈妈。
“娘。”
江小兰关心道:“怎么了小暮,菜不合口味么?”
时暮自然询问:“娘,如果一个哥儿,当然不是我啊,不小心被落了印,除了找个新男人重新落印,还有办法解决么?”
江小兰不假思索地摇头,“没有办法啊。”
时暮:……
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昨晚又做手术,又做其他的,时暮其实挺累。但确实,潮热期的不适是一丝一毫都没有了。
病人那么多,该看诊还是要看。
经过之前的疫情,连花清瘟打出了名头,时暮堂的病人已然是看不完了。
而且,不止妇科和哥儿,什么头疼脑热,腰酸背痛的杂病也一拥而来。
实在没办法,时暮只能进行限号,每天限看多少人,优先妇科和哥儿。
毕竟自己专业的是妇科,其他方向或许有更好的中医大夫。
比如杞松的弱精症,虽然如今那常三娘已经不再逼着要小两口生孩子,对秦雨也体贴入微,但小两口自己还想着治一治。
但时暮查不出他的原因,真没办法,只能告诉他,“要不你去别的中医馆看看?”
下午只放了一半的号,眼看着快要结束,最后一个病人是个有个老伯。
须发花白,穿着朴实,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很有威严。
在诊桌后坐下,老伯没有主动讲述自己的病症,只眼带打量地看着时暮。
时暮主动询问:“老伯哪里不舒服?”
这老伯没有回答,神秘一笑,“连花清瘟的时疫方子是你开的么?”
他便是太医院的院判朱令。
那日在西南有小楼,朱院判亲眼看到这哥儿大夫治好了那锦衣公子的菌蕈中毒。
这场时疫,冒出来特效汤药连花清瘟时,朱令竟又惊奇地发现,和那治菌荨的是同一个大夫。
他立刻从病人手里买了一碗,细细分辨方子后,发现这方子乃是杏麻石甘汤,达原饮和银翘散三个方子,各取其精华而成,当真精妙无比。
马上就要甲级医士考试,朱令立刻想到,这不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沂都医学奇才!
可此刻,看着眼前清秀年轻的小哥儿,朱令又万分怀疑。
是以从一位临时有事的病患手中买了这号码牌,来亲自试他一试。
时暮听他问连花清瘟,以为是二阳,“发烧了么?”
“没有。”朱令一顿,“老夫小便不适已有两年。”
时暮继续问:“具体如何不适?”
朱令道:“不适就是不适,具体不了。”
时暮看这老伯脑子不是很清楚,决定还是自己检查算了。
“你随我来,帮你做个检查。”
自自己进来后,这大夫未诊脉,未看舌。
朱令也打听过,听说时大夫检查不同普通大夫,揣着满腹好奇,和他走进检查室中。
听到哥儿大夫说:“脱掉裤子,趴下。”
朱令愣了愣,“什么?”
他又吩咐,“你小便不适,无非就是尿急尿频尿痛之类,我要帮你进行直肠指检,脱下裤子,撑着凳子,背对我趴下。”
朱令一头雾水,但一心想要看看他到底是真有医术,还是浪得虚名,只管按着他的吩咐,脱掉裤子,背对趴在凳子上。
大不了就是被他看上一看。
朱令是大夫,大夫看病患是什么心理他最清楚不过。
大夫眼里只有病情。穿上医士的白褂,美女和丑女,穿了衣服和没穿衣服,就没有任何区别。
朱令撑在凳子上,本以为他就是为自己查看一番。
只听得几声窸窸窣窣,似是哥儿大夫往手上戴了什么东西。
朱院判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切就已经发生了。
检查室里传出一声凄惨的呼喊,连医馆外经过的路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不知。”
检查完成的时候,五十岁的朱院判不但老脸通红,连走路的脚步都不甚利索了。
那哥儿大夫不慌不忙地摘下手套,走过来。友善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安抚:“老伯,你太紧张了。”
朱令:……
当然,对于时暮来说,这些都是正常的医学检查。直肠指检可以检查直肠及前列腺方面的疾病。
这位老伯可触及前列腺肿大、发硬,触痛明显。同时,前列腺液在显微镜下检查,见白细胞增多和卵脂小体减少。
这是男科常见疾病,前列腺炎。
临床症状以尿频尿急尿痛以及腹痛为主。
他说症状已有两年,那就是慢性前列腺炎。
确定病情后,时暮在诊桌前坐下,“我先给你开药,回去吃一段时间再来检查。”
再来检查?朱院判浑身一颤。但看他如斯淡定,又心中暗叹,的确是医界奇才!
等时暮开好药,抬头见刚刚还龇牙咧嘴的老伯已是满脸和善笑意,“小哥儿,你既有如此医术,不如让老夫介绍你去考甲级医士如何?”
时暮诧异地看他一眼,“你介绍?”
朱令笑眯眯道:“对,老夫……朝里认识几个人。”
对方只顾低头记录,没有片刻迟疑,“谢谢,我不考。”
朱令一口气上不来,“你不想考?”
“对啊,我不考。”
多少大夫求着自己举荐,他居然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
朱令刚刚都动了收这小哥儿为关门弟子的心思,只觉气极,“你宁愿窝在这里当个乙级大夫也不愿去当甲级大夫?”
“对啊。”
朱令更气,“去了太医院可以学到很多,和朱令院判学一手剖腹取胎也未尝不可能啊!”
他终于抬起头,眼眸闪烁间,清浅一笑,“朱令院判怎么教得了我。”
朱令:……
朱令院判红了,通红!
“你……你这小哥儿!不知天高地厚!”
时暮给他开了药,递过去,“谢谢老伯的好意,您既然不是大夫就不要来管医学界的事,隔行如隔山。祝您早日康复。”
朱令真是被他气得够呛的。
站在诊桌前迟迟不走,片刻后才冷冷一笑,“我看你今天双目无神,泪堂微青,眼圈乌黑,想来是昨夜纵欲过度。《养生四要》说,养心莫善于寡欲,欲不可纵,欲纵成灾。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才终于吐出闷气般拂袖离去。
纵欲过度?竟无法反驳。
这下换时大夫一口气上不来了,正拍着胸口缓着,又有人坐到了诊桌前。
不讲规矩,时大夫可不惯着,“没有号不看啊。”
还没抬头,一道低沉舒朗如清泉拍石的熟悉嗓音自上飘落,“纵欲过度?”
时暮抬头,看到谢意折扇轻摇,悠悠闲闲地在对面坐下。
又是衣冠楚楚,锦衣华服,让人想不出他昨晚的样子。
时大夫头皮发麻,但保持从容淡定,“那老伯乱说的,别当真,不知殿下怎么有空来我医馆里面坐坐?”
谢意若无其事,“本王路过。”
时暮点头,“那殿下接着走,我这就要关门了。”
站起身,对方的折扇先一步在身前一拦。
他眼尾似挂着笑意,“我有事找时大夫。”
“何事?”
他收回折扇,话锋一转,“不如去对面今朝醉,边吃边谈?”
时暮想着不去倒叫他怀疑,索性大大方方地收拾医馆,和他来到对面今朝醉,稳稳当当地在一楼靠窗位置坐下。
主动狗腿,“有什么事,我定为殿下赴汤蹈火!”
谢意垂眸敛目,低低叹息,“我昨夜在清音阁喝酒听曲,醉在阁中整夜,幸而得一小公子悉心照顾。”
时暮狠狠吞咽。
悉心照顾?
呵,你是会措辞的。
时暮也知道总要见到他,所以早有准备,只作满心不解:“殿下得小公子悉心照顾,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
“今早我酒还未醒,小公子便已离去,以致于我没有见到小公子的真面目。”
时暮放心了。
听他继续说:“我听说昨夜时大夫在清音阁中出急诊,所以想问问,有没有见到这位小公子。”
时暮从容一笑,“你也说我是出急诊,当然只顾着看病人了,什么都没见到。”又抬眸思索,“不过,殿下也没必要找吧。”
对面的人剑眉舒展,神情淡然,“小蝶公子风情万种,自是让我魂牵梦萦,念念不忘,如何能不找。”
时暮扶着桌沿的手指都忍不住地收紧,从桌面抓过。
这辈子没想到过,自己会得到这个评价。
谢意垂下眼眸,也不知是不是在笑,随口提醒:“怎么哪里都喜欢抓。”
时暮赶紧把手从桌面放下来,思索道:“这样吧,你说一下他什么样?我既然治哥儿,或许他会来找我看诊,遇到我就告诉你。”
时暮看到他认真凝住自己。似想透过躯壳,看穿自己的真正灵魂,淡淡道:“他容颜秀雅,身怀茉莉花气味的异香。”
从小到大,时镜老是贬低原身,说你好臭,你这样的异香谁会喜欢。
时暮知道时镜是一种甜蜜的水果气味,却从来不知自己的异香是什么味。
原来是茉莉。
时暮赶紧笑笑,“茉莉味的哥儿,我记住了,遇到就告诉殿下!”
他又悠然一笑,“时大夫,真乃本王的知己。”
知己?
时暮心念一动,知己好,知己不用被他连累流放!
立刻接上,“殿下文武双全,我对您就像诗圣对诗仙那般,敬仰!尊重!”
“敬仰尊重?”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也不等时暮再辩解,直接切了话题,“对了,昨夜出诊,不知病人是何急症?”
聊这个,时大夫就不困了。
“昨晚是清音阁的琵琶师秋霞,她孕八月时子痫发作,香消玉殒。”
谢意扼腕,“秋霞师父技艺高超,音凤朝阳。不过,不知道子痫是种什么疾病?”
“这是一种孕后期很严重病症,一旦发病,母胎死亡率很高。昨夜我来得太晚,大人没能救回来,最后从濒死产妇腹中剖出了胎儿。”
谢意惊讶,“濒死还能救回胎儿么?”
时暮讲得得意,用手肘撑着桌面,往前倾身,“若是胎儿还有胎心,孕妇心跳停止三分钟内,将胎儿剖出来就有希望救活,只是要快,还要持续对产妇进行心肺复苏以维持循环。”
讲完,看到对面那双深邃的眼眸蓦然暗了暗,毫不遮掩其中的爱怜和关切。
他伸手越过桌面,用指腹抚摸时暮脸颊,“昨晚你一定很辛苦。”
再一次的亲密交付好似让彼此之间的感觉又变了。
像是两枚磁铁面对着正确的磁极,只是接近彼此,进入领域,就能感受到那种无言的吸引。
指尖不舍地流连在白皙脸颊上。谢意回忆起,昨夜,面前的小哥儿是怎样蜷在自己怀里颤抖,用纤细的四肢缠着自己。自己又是怎样握着他窄窄的腰身,触碰他每一寸柔软肌肤,咬住他脆弱的后颈……
谢意无须再去寻找,因为昨夜,连同失去许久的第一次的记忆,都全部重现。
时暮凝注对面形状狭长,眸子深邃如墨的眼睛,思绪也不禁有些飘忽,许久才在一声惊喜的“时大夫”中,回过神。
侧头,看到是那个本以为娘子有问题,实则自己弱精,家中亲娘有系统性红斑狼疮的杞松。
常三娘的红斑狼疮一直在时暮这里看诊,病情还算稳定。
络腮胡的高个男人面有喜色地走到两人桌边,先周到地给谢意行礼。
谢意不疾不徐地收回手,“无需多礼。”
杞松进来便是要和时暮说话的,看向时暮,“时大夫近来可好?”
“还不错,杞大哥最近如何?”
杞松露出松快笑意,“按着时大夫您告诉我的病症,我到西市医馆拿药,吃了一段时间,如今小雨已有孕一月。”
时暮惊喜无比,“小雨有了么?那真是恭喜你们了!”
中医果然还是自有其体系和疗效!
“如今,娘每天忙里忙外,各种糖水、热汤往小雨面前送,我想好好照顾小雨都挤不过去,赶紧出来给他买点想吃的。”
时暮看到他手里拿着各种糕点,眨眼笑道:“头三个月那一定是要无微不至的,注意营养,不要摔倒,颠簸。当然,关键是记得来找我做产检!”
杞松用力点头,“当然会!”
凌王不是能轻易见到的,此刻和时暮叙完话,杞松打量了一眼,觉时大夫和凌王殿下当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对公子。按下自己的喜悦,笑问:“对了,时大夫,您和殿下什么时候成亲?”
时暮一怔,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
如果之前只当时大夫是凌王的小情郎,那刚亲眼看到凌王神情温柔地抚摸时大夫脸颊,让杞松确定了,时大夫就是未来的凌王妃!
满脸笑容,自然而然地重复了一遍,“就是问问,殿下和时大夫,你们两什么时候成亲?”
时暮脑子短暂宕机后,倏忽闪过自己曾经的大放厥词,瞬间心虚地慌了神,“不是,杞大哥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和殿下成亲。”
杞松诧异,“不成亲?凌王殿下不是您的男人么?”
时暮没去看也感觉到了桌对面投向自己的实质般的询问视线,冲杞松眨了眨眼,“杞大哥你这不是盲人算命,瞎说么?哪有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和殿下……”
杞松看不懂,并且杞松不答应。
那天晚上他听得明明白白,还一直保守秘密,没想到时大夫不但不信任自己,还倒打一耙,忍不住气闷反驳,“时大夫,您亲口对我说的,怎么能说我瞎说呢?”
时暮试图挤出笑容,脸颊肌肉却只不受控地抽搐了两下,咬牙否认:“杞大哥,真是你记错了,我没说过。”
杞松平生最恨被污蔑,此刻势必要辨明清白,顿时义正辞严地提高了音量,“我绝对没有记错!八月初三,中秋节前,傍晚戌时三刻,我第一次来找时大夫您帮小雨看诊,就在从梅花大街去往琉璃巷的路上,那家烧鸡店门口,您亲口对我说,凌王殿下是您男人!”
你记性可太好了……
一长串词,听得时暮的头都快要裂开了,扶着桌面,既不敢看谢意,更不想看杞松,终于疲惫万分地开口:“可以了,杞大哥,我全都记起来了,麻烦你不要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