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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樾山的别墅区,傅怀辞的视线一直落在阮尘林带回来的账本上。
“确实有大问题,”阮尘林伸了个懒腰,接着问他,“你打算怎么处理?我现在的命可是握在你手里,吴仁忠那边估计快发现了。”
“你这几天先住这,阮叔那边我派人盯着。”傅怀辞皱着眉,赵楠这两天去了夏林崇的老家新南镇,但到现在还没收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关系网上,于周和夏林崇并没有什么联系,就像是突然某一天他就出现了于周身旁。
之前傅怀辞对夏林崇一直按兵不动,是因为心中还有一些猜测,可在调查过程中夏林崇外部的个人资料处理的很干净,他只好利用夏林崇的犯罪调查,调取他真正的个人档案,顺带也能在他掌握情况前先拖慢他们的计划。
于周和夏林崇想搞垮吴仁忠,但理由也好,包括到底是他在帮夏林崇,还是夏林崇在帮他,又或是两人共同的决定,于周把所有事都瞒得很好。
傅怀辞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但不管哪一样,他都没有办法接受于周在求助自己之前,先考虑别人。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阮尘林瘫坐在椅子上,刚想松口气,就听见傅怀辞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一声。
“你不是让我盯吴锦瑞的账户吗?”阮尘林听见那头的人开口道,“刚刚,穿仓了。”
傅怀辞一愣。
“这手期货价格浮动有些异常,已经有股民在怀疑有人恶意操纵市场。”
傅怀辞挂了电话,这才意识到于周上次说的不求自己是什么意思,他并没有因为夏林崇被关就收手,反而不惜冒着把自己都搭进去的风险,也要把吴仁忠给扳倒。
阮尘林看着傅怀辞的神情,坐直了身子。
傅怀辞低着头,立马拨通了于周的电话。
没有人接。
叮的一声,傅怀辞的手机再次响起。
阮尘林问他:“怎么了?”
傅怀辞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和他说:“吴仁忠,约我现在见面。”
阮尘林看了一眼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色,皱起眉。
傅怀辞并没有理会,然而下一秒,他看到了对话框弹出来的视频。
吴仁忠:[半小时,望月山庄,我要看到账本原件。]
视频总共只有五秒,有些抖,但还是能看清于周脸色苍白地倒在面包车的后座,眼睛闭着,手无力地垂在一边,这么晃动也不醒,安静得仿佛连气息都感觉不到。
傅怀辞下颌骨绷得很紧,眼底瞬间变得猩红,脸色也阴沉到可怖。
他迅速调出于周的位置,下一秒指尖无意识地颤了一下,屏幕中的那个小点正朝着和望月山庄不同的方向移动。
意识像是被层厚重的雾笼罩着,耳边也传来或近或远的声音,渐渐的,于周感觉自己仿佛失重了一瞬,头变得很沉,身体变得晃晃悠悠。
于周的眼皮慢慢地睁开,整个世界仿佛都颠倒了过来,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不知反应了多久,他才意识到自己双手被反绑,正被人这么扛着不知往哪走,他想抬手,可身体却一点也使不上劲。
意识模糊间,于周感觉自己被带到了一栋房子里,仿佛穿过了好长的走廊,最后进了一间屋子,接着身上传来剧烈的痛感,脑袋也撞得嗡嗡作响,于周想,他应该是被人直接丢到了地上。
那些人离开后,于周闭着眼缓身上的疼,过了一会儿,眼前的门被打开,吴锦瑞从门外走了进来,在他面前蹲下。
“你从一开始就在等这天是吗?”吴锦瑞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下一秒于周被他拽着头发抬起头。
于周睁着眼看他,眼神依旧是平常一样的淡然,连痛呼都没有。
吴锦瑞被他的表情刺激到,眼神变得森然,手上的力道也在加大,咬着牙问他:“为什么这么害我?”
于周被迫抬起头,不知想到什么,眼神痛苦了一瞬,平静道:“因为你们该死啊。”
吴锦瑞大概是第一次听于周这么直白地表达恶意,愣了一下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你说什么?”
“你,还有吴仁忠,”于周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恐惧,反而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似的,又重复了一遍,“你们都该死。”
吴锦瑞气红了眼,扬起手,一巴掌下来,于周的脸被扇得偏开了头,接着吴锦瑞却突然慢慢笑了起来,眼底都是狠戾:“行…我倒要看看是我们该死,还是你和傅怀辞先死在我们手上。”
在听到傅怀辞名字时,于周的睫毛很轻地颤了一下。
吴锦瑞用力地甩开他的脑袋,想看看吴仁忠那头的情况,却听见于周在他身后问自己:“和傅怀辞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吴锦瑞看着对面发来的消息,嘴角这才扯了个笑,回头也让于周看看,“傅怀辞在云时安插了人,偷了账本,现在为了你又乖乖还回来了。”
于周看着照片上和吴仁忠面对面坐着的傅怀辞,脑海里空白了一瞬,喃喃道:“我做的事和他没关系…”
“没关系?”吴锦瑞冷笑着道,“可这事不就是他干的吗…”
吴锦瑞脸上的表情让于周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接着他听见对方说,“望月山庄的盘山路以前做过赛道,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在这里出意外吗?”
见于周失神的表情,吴锦瑞继续开口:“只要做点手脚…”
“这些事是我自己要做的,他什么不知道,”于周语气里终于带上了恐惧,“而且他现在也把东西还回去了!”
“那又怎样?”吴锦瑞的话像毒蛇似的钻进了于周的耳朵,“看这个时间点,他大概死了吧。”
听到这话,于周整个人如同掉入冰窖,身体剧烈地发起抖来。
吴锦瑞的手机再次响起。
吴仁忠手下发来的下一张照片,是傅怀辞的黑车掉下山崖的照片。
吴锦瑞嘴角的伤口因为快意裂开,他看着于周的表情终于不再是愤怒和失控。
他蹲下身,把这张照片也放到于周面前。
“不信?”吴锦瑞见他仿佛毫无反应的表情,甚至把手机直接丢到他手边,“那你可以打打他的电话,看看他还能不能接。”
眼前模糊着,于周掌心压在地上,抖着胳膊把手机迅速拿回怀里,他躬着背跪在地上,像是以一个祈祷的姿势点开了拨号键。
他熟练地输入傅怀辞的号码,却因为手抖输错了好几次,最后终于拨过去时他差点快要撑不住地倒下。
听筒被他紧紧地压在耳边,一声,两声,于周告诉自己要耐心,以前的傅怀辞也不一定能够很快接起他的电话,但他一定会接的。
直到最后一声结束,机械的女声在讲第一个字时于周就把电话挂断,接着继续重复。
第三个挂断时,于周意识到傅怀辞也许在生气,生气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给他主动打过电话,所以才会一个都不接听。
在不知第几个电话自动挂断后,于周狼狈地蜷缩着,脑海中却突然响起傅怀辞以前给他存的新号码。
他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点开了通讯录,往下翻到底部,再来回翻了两遍后突然把眼睛压在胳膊上,喉咙里发出了极其痛苦的,又像是懊悔的一声哽咽。
删掉了,一个都找不到了。
于周跪趴在地上,无助地抓着自己的手腕,力道大到挠出了血痕,很快就破了皮,嘴里却在喃喃着:“都怪我…都是我…和他没关系…”
吴锦瑞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抬起脸,看到于周的泪已经不自觉地淌了满脸,眼神涣散着,只是不断地在重复着:“我求你救救他…求求你…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于周的哀求让吴锦瑞的脸上多了笑容,他抬手把于周的手机用力摔到了门边,屏幕瞬间碎得四分五裂,紧跟着熄了屏。
那辆车是傅怀辞的,于周眼神空洞着,牙齿一直止不住地打颤。
吴锦瑞恶狠狠地再一次提醒他,“谁也救不了他,是你把他害死了…”
傅怀辞是被自己害死的,于周眼眶里绝望地涌上雾气。
“但他就算死了,”吴锦瑞想到自己身上被撞的伤,和于周宣布,“我也要让他身败名裂。”
后来的事,于周有些记忆模糊,只记得自己好像被吴锦瑞拽去了另一个房间,视线逐渐变暗,再次看清身处的环境时他甚至连眼神也没抬一下。
于周的手腕被冰凉的手铐铐住,眼睛被吴锦瑞蒙上了黑布,视线变成了一片黑。
黑暗里情绪被放大不知多少倍,他甚至不敢想到傅怀辞这个名字,只要脑海中闪过一下,胸口的痛楚像潮水般,一瞬间要把于周整个淹没。
随着视线的消失,外界的声音仿佛也逐渐褪去,因为心脏的钝痛,于周逐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大腿传来了火辣辣的疼,于周没有一声痛呼,只是不断地猜想着傅怀辞会不会很痛。
“傅怀辞…”于周轻轻地,委屈着声音喊出这个叫过无数遍的名字,意识到以后都不会再有人给出回应。
身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疼,不知过了多久,于周仿佛听到了敲门声,接着吴锦瑞放下东西,脚步声远去,最后门被关上,只剩下了于周一个人。
手铐中央悬着条铁链,被缠到头顶的架子上,于周跪在地上,手腕已经变得红紫,可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脚步声又渐渐朝自己靠近。
那道呼吸声仿佛停顿了一下,最后变得急促起来,一道很重很重的破碎声在于周耳边炸开,应该是面前的摄像机被人砸了。
于周的小腿不太自然地在颤抖,嘴唇已经发白,脸颊肿着,背也奇怪地弓着,仿佛整个人是借着手腕上的束缚才能不倒下。
衣服被人小心翼翼地掀起,傅怀辞在看到于周后背的两道鞭痕时眼眶变得通红,他极力地控制住自己心底的狠戾,很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可于周却下意识往后颤抖了一下。
手铐被人解下,于周落入一个怀抱,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时于周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下一秒他突然用力地抱住了面前的人。
可并没有抱很久,几乎是几秒后于周就推开了他,像是恐惧着什么似的往后躲,不让对方再接近自己一步。
黑布遮住了于周的眼神,可傅怀辞还是看出来了他对自己靠近的害怕。
在于周看不到的地方,傅怀辞的衣服上全是血迹,于周的下巴刚才也蹭到了一点,傅怀辞的手背被树枝划满了伤痕,他换成掌心想帮于周擦擦,却被对方用力地打掉。
傅怀辞垂着眼,听见于周哑着声音和他说:“不要你靠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