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睿看着地上躺着的面部血肉模糊的人，眼睛里漫上惊恐，他抬起头来望着林雉，用手捂着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
林雉苍白修长的手指上沾满了血迹，他朝一脸惊惧的许睿迈开腿走过去，从口袋里抽出来一条浅色手帕，有几分仔细地擦了擦手上沾的鲜血。
他直接跨过地上那不知死活的人的身体，像是迈过什么脏东西，顺手将擦完手的巾帕丢到了那人看起来惨不忍睹的脸上，盖住了。
林雉走过去，抓着还久久回不过神来，眼睛惊惧地死死盯着那人的许睿，手下一用力，就把他扯进了办公室里。
林雉手里的佛珠从手掌上拿了下来，他已经将佛珠上沾得血擦干净了，可是他的手指骨节处也破了皮，不时溢出来血。
他伸手把佛珠递给许睿：“帮我拿着。”
他另一只手想要去抽一张桌面上的纸巾，但是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许睿，在他递过来那珠串的时候，瞳孔控制不住地一缩，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
像是被触发了一些什么不太美好的，给他留下了一些阴影的回忆。
林雉觉得有些好笑，不由说道：“睿睿，我不是说了那是最后一次那样对你了吗，别这么杯弓蛇影好吗，我只是让你帮我拿一下。”
许睿却完全听不进去林雉的话一样，望着他摇了摇头，身体还在往后退。
“睿睿！”林雉语气不由加重了些，脸上的唇角的弧度也消失不见。
许睿瞧着他的脸色，不得不控制着自己停下来后退的脚步。
林雉毫无同情心地看着许睿那红了的，看似要哭出来似的表情，他伸手把那只骨节破了皮的手伸到了许睿嘴边。
“这都是为你受的伤，帮我舔舔好吗？”
许睿哪怕跟林雉生活了很长时间，可是依然经常对林雉感到非常的恐惧，在面对林雉的一些强人所难的要求时，唯一能做出来的反应就是软弱的求饶。
可是许睿今天已经拒绝林雉太多次了，许睿控制不住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林雉不似人类体温的手带着一点血腥味，抵在他的唇边。
许睿的嘴唇还是没有张开，他的唇角抿着，眼睛很无措地望着林雉，眼眶通红一片，试图发出来一些祈求的信号。
而果然，林雉确实被许睿这样接连的不配合惹到了。
他缓缓收回来收，语气不冷不热地说道：“既然不想舔这个，那就舔别的好了。”
许睿看着林雉拉下来的脸色，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生活在林雉身边长久以来养成的对危险的警觉促使他立刻伸手拉住了林雉即将收回去的手。
但是心情不好的林雉，向来不是很好说话，他把许睿的手在许睿真的流出来泪水的双眼的注视下，一点一点扯开了。
办公室的门紧紧关上，隔音效果很好。
但是那天从林雉带着许睿进去，之后的两个小时里，门都没有再打开过，其间，林雉推迟了一个原本要开的会议。
被林雉打得半死的那人在重症监护室里，靠着医疗设备维持着基本的生命特征。
从那天之后，没有任何人再在明面上议论许睿。
倒是看到林雉如此这般的手段残忍，肆意妄为，对着一直能活在他身边，并且看起来四肢健全的许睿，甚至还抱有了一丝同情。
好像从这些年的点点滴滴里，已经能够窥探出来，许睿往后被严格操控的一生。
许睿可能终其一生也不会拥有自己真正的朋友，见识真正的自由生活。
生日过到二十四岁，还是只有那些被林雉批准后才进入到许睿生活里的那些人来为他庆生。
有陶宸意，郑衍，林雉本人，后来陶怡盈虽然人没到场，还是托人带来了礼物。
要说林雉对许睿不好，可是那费的心思确实也不是一点半点儿，也有十年如一日般的悉心照顾，可是要说好，这也确实说着亏心。
只能说好也是真好，心狠也是真的心狠。
许睿研究生毕业那年，林雉带他去国外领证，顺便旅行。
在注册结婚那一天，林雉提早告诉了许睿他们的行程。
原本以为许睿还会很抗拒，再闹一番，但是没有。
许睿的反应很平淡地点头，好像是去注册结婚这一项只是他们当日旅程中非常平常的一个活动。
“睿睿，我们结婚了。”林雉将证件收起来，又拿出来大衣口袋里早已经准备好的戒指。
他将戒指给许睿带上，看许睿抬手正盯着手上的戒指瞧，看起来并没有接过去自己这枚为自己带上打算，于是林雉自己带上了。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尽管他们这对情侣在戴上婚戒之后的反应都平静得出奇，但还是会有一些热情的围观观众为他们起哄鼓掌。
林雉像是被这样到底氛围也调起来了一些情绪，心里不由升起来一丝波澜。
他对着许睿说：“我知道你可能会不情愿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可能在心里早就恨透了我把你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但是我保证，我会为此负责的。”
“终身负责。”
他伸手握住许睿戴上戒指的那只手，闭上眼睛，好像很诚恳地在许睿的无名指上落下来一个很轻的吻。
许睿觉得有点痒，他条件反射一样，缩了一下手。
林雉骤然睁眼，以为是他抗拒。
可是没想到抬头却看见，许睿顺势收回去手，之后将上衣口袋里的艺术画展的门票拿了出来，在林雉面前展示了一下。
那是他们提早说好的，接下来的行程，许睿是在催促他。
林雉在那一瞬间，心口像是堵着很多话，但是都在吐出了一口悄无声息的气之后烟消云散了。
那时，林雉心里想的是算了。
这次的画展是许睿最期待的行程，林雉陪他在画展逛了一下午。
“心情很好？”林雉看着坐进车里，还在翻看着相册里拍下来的艺术画相片的许睿。
许睿抬眼看他一眼，原本有些弧度的唇角突然又谨慎地放下了。
林雉像是被这样的反应打击到，半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放弃了，没再出声打扰许睿反复欣赏照片。
没过去多久，林雉就感觉到肩膀一沉。
是许睿抱着相机睡着了。
许睿回到酒店时醒来了，洗澡出来后，戒指落在洗手台上，被后来进去的林雉拿起来，又戴上。
许睿似乎是觉得在手上戴一个金属环很是不适应，在睡觉的时候也想要拿下来，但是被林雉阻止了。
“可能是还不习惯，戴一段时间就好了。”林雉按住他的手。
许睿没有再挣了，安分下来，眼睛和林雉对视。
林雉看着他在昏暗的灯光下还是依然清亮无比的双眼，不知是不是今天的婚姻誓词还有婚戒给了他一些不必要的妄想。
他用力压下去那些多余的思绪，望着许睿睁大的双眼，哪怕那里面映照出来自己的影子，但是林雉还是清楚地知道，那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
林雉深知，他可能会在这种永远得不到回应的爱里深陷一生，可是他看着由他亲手塑造的许睿的模样。
健全的体格下，被抑制生长的灵魂，他没有独立的人格意识，对这个世界的认识都是在林雉的保护筛选下的。
他都不是完整的人，怎么会能给林雉完整的爱。
“睿睿，你恨我吗？”林雉突然问出声，问完却又觉得多余，他紧接着又说：“但是你也能够感觉到吧，我很珍惜你。”
林雉从来对许睿不吝啬情话，可是许睿每次看起来都没什么触动。
好像在林雉面前最常出现的情绪反应就是恐惧和害怕。
这种像是期待许睿能给些什么反应的心情在许睿无动于衷的表情下，很快就转变了。
“你不爱我也没有关系，我也从来都不需要这个。”林雉语气冷了下来。
再看许睿，竟然已经眼皮缓缓耷拉下来，俨然是困了，可能都没听清林雉到底说些什么。
许睿的二十四岁，闭上眼睛前一刻，又听到林雉熟悉的咒骂：“小没良心的。”
后半夜的时候，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许睿醒了过来，听到外面的动静，扭头朝窗外瞥了一眼，刚好雷声大作，窗外劈下来一道闪电。
许睿现在其实已经不太害怕打雷了，但还是会觉得有点吵。
于是他往林雉怀里钻了钻，又去找他的手，牵上来盖在自己耳朵上，将姿势调整好，才又闭上眼。
许睿在两年后出了一本童话集。
当时有活动方邀请他去现场签售，那是许睿第一次签售自己的书，他去之前还有些紧张，到那里之后拿着林雉给他的保温水杯，喝了好几口。
陶宸意和林雉在会场二楼的走廊那里往展厅许睿的签售会场望去。
“倒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原本还想花钱给他买些人来签的。”
林雉看着排起来长队的购买画集的人群。
陶宸意原本正要开口打趣一句什么，结果看见，有位女生在许睿给她签完名之后和许睿握手，之后好像是发现了许睿手上戴着的那枚看起来就价值昂贵很有设计感的戒指，那女生目光惊喜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情绪激动的伸手就想碰一下。
但是许睿突然躲了过去，并且用另一只手捂住了。
“怎么？你还让他不要让别人碰他的戒指？”
林雉也顺着陶宸意的目光望过去：“我可没有。”
那天的签售到晚上九点才结束，即将清场的时候，林雉拿了一本画集，走到了许多面前。
许睿看他一眼，又把原本合上的笔盖打开。
就在许睿将要落笔的时候，林雉又提出来要求：“还想要一句，永远爱你，能签吗？”
许睿动作停下来，突然将手里的画集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是许睿的童话集里收录的最后一个故事，故事的末尾，是一只色彩艳丽的鸟，灰溜溜遁去的景象，飞走的时候甚至还飘落下来几根靓丽的羽毛。
许睿动作迅速地签完，塞到了林雉手里。
“真签了？”林雉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因为许睿一向脸皮很薄，这样的事情，他很少愿意做。
结果林雉打开后，神情一怔。
许睿在那只鸟身上写的是“永远爱我。”
许睿好像不会回应林雉扭曲病态的爱意，可是他好像明白，并且记得，林雉都对他说过什么，尽管他很多时刻都没做出来反应，像是在走神，让林雉无法判断他到底有没有在听自己讲话。
林雉盯着那只鸟，他突然说：“这不是你故事里的反派吗？”
许睿抬起来眼看他，没有想到林雉真的去读了自己的童话，突然一阵脸热，眼神飘忽，故技重施一样要岔开话题。
他把桌面上剩下一半的水杯递给林雉。
“渴了？”林雉果然合上了书，没有再追究这件事。
“走吧，我们去后面喝水，陶宸意还有林戚也来了，说要为你庆祝一下……”林雉边走边朝许睿伸出来手。
许睿站起来，走过去，手刚伸过去就被握住了。
后来随着许睿的童话作品集越出越多，很快就积累了众多的粉丝。
在某一天，突然有一条评论说“为什么英勇蜗牛画的所有故事的反派角色，最后好像都没有付出过什么惨痛的代价，都是逃遁，或者被什么感化……”
后面跟了一两条真爱粉的评论“呜呜呜，这可能是因为蜗牛太心软善良了吧。”
“真的是心软蜗牛没错了。”
这条评论在没有得到很多赞之前，就被许睿及时发现并且删除掉了。
卧室的门被推开，林雉走进来说：“不是说了不要在晚上玩这么久手机，眼睛不痛了？”
许睿又确认一眼那条评论删除了个干净，然后合上屏幕，好像很听话地钻进了被窝。
很快，床的另一侧陷下去了一些，是林雉躺下了。
“晚安，睿睿。”林雉在许睿嘴唇上亲了亲：“永远爱你。”
许睿听完，闭上了眼睛，像是点了一下头，也像是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