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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终章二:请君入瓮

渡厄 杨溯 4448 2024-12-12 23:22:27

本来是没动的!

百里决明清心寡欲这么多年,熟料此时破了功。他爬起来,跨过谢寻微,趿拉着鞋去另一边床榻,道:“我睡这边。”

一晚上没合眼,第二天恹恹去了经筵。熹微的晨光透过工字棂花,一格格打在堂下的红漆小案和黄麻蒲团上。百里决明撑着腮,等仙门这帮兔崽子们到齐。一个接一个进来了,见到百里决明大气儿都不敢出。他不常露面,名气却大,人人都知道抱尘山有一个百里决明,是人间最强的修者。这多亏姜家印刷的道门史传,过去的几百年里,他们又重修了一次,将献祭血肉的改成了小灵童。

现在大伙儿头一次见到百里决明,无需怀疑他的功体,几百年的岁数,还有如此年轻的容貌,足以说明他道行之高。

姜晚来了,坐在人群的末梢,摆上纸笔。大伙儿进来找位子,自动离他老远。百里决明纳闷,他阿叔怎么混的?怎么没人愿意同他一起同桌?又过了一会儿,兰若来了,进门来先望了一圈,眼看到姜晚,喜滋滋蹦了过去,在他身边搁下书箱。

“阿免,我们又见面啦!”

姜晚当然没理她,她不在乎,学着姜晚的样子铺上纸笔。

她掩着嘴儿悄悄说:“上面那个老前辈一直在看我诶,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我?”

姜晚执笔的动作顿了顿。

“不过我才不喜欢他,”她瞧着姜晚,眸子里好像盛了淙淙溪水,“我喜欢阿免。”

姜晚没把字儿写下去,他动了动嘴皮,想要纠正兰若他不叫姜日免,叫姜晚。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没搭理她。

她扭头看向前面,百里决明看看天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抽出寻微给他准备的道论,照本宣科念了起来。三千字,他实在念不下去,跳过了许多内容。念到最后抬起头来看,堂下大半儿郎娘子都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他阿母已经睡着了,脸颊压着他阿叔的衣袖。阿叔黑着脸,尝试着抽了抽袖子,没能抽出来。他脸色郁郁,换成左手拿笔,记录百里决明说的话儿。

百里决明伸脖子探看,阿叔的笔记密密麻麻。其实百里决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讲了什么,阿叔怎么能记那么多?

东西讲完了,举座寂寂无声,只有姜晚有疑。百里决明冲他抬抬下巴,示意他说话。

姜晚问道:“前辈方才说‘体物致知’,敢问该如何‘体物’?”

“……”

百里决明回忆,他说过这个词儿么?

不记得了。

他道:“这么简单的问题,自己悟去。”

姜晚:“……”

此人当真是人间功法最强的人么,为何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姜晚头一次产生了怀疑。

百里决明又道:“你要是实在不明白就去问我徒弟,谢寻微,你知道吧,我的亲传弟子。我已经同他讲过了,你们小辈自己互相切磋讨论吧。”

姜晚躬身道好。

想来功法高强的长辈不大屑于回答这么简单的问题,是他错看前辈了,姜晚对百里决明的敬意又深了一层。

百里决明挥挥手,“散课,兰若留下。”

兰若听见自己的名字,一下愣了,懵懵然看姜晚。姜晚收拾笔墨的动作顿住,忽然想起兰若说百里决明老是看她,是不是喜欢她?他不自觉回忆起一些坊间传闻,说哪门哪户的长老,表面上德高望重,背地里偷窥自家的女弟子洗澡,还奸侮自己的亲传弟子。

仰头看,台上的百里决明黑发黑眸,眉目颇为凌厉,一点儿也看不出几百岁的模样,倒是颇有少年野气。长得这么年轻的前辈,他也是头一次见。收东西的动作不自觉放慢,兰若从他身边起身,向百里决明那儿走去。

百里决明对兰若拱手,道:“姜用弱同我说,北国珍奇异宝无数,有不少作用于魂魄的法器。我的弟子谢寻微先天目盲,病灶不在肌体而在魂魄。烦劳女君告知,北国可有能医治生魂目疾的法宝?”

“谢寻微……”兰若睁大眼睛想了想,“啊,是昨天坐在马车上的那个人么?”

“正是。”百里决明道。

“你徒弟好漂亮呀,我本来想要找他玩儿的!”兰若说,“他那么漂亮,眼睛却看不见么?”

百里决明眼眸黯淡下来,道:“嗯,不知为何,先天目盲,无药可医。”

“你把这个给他试试吧。”兰若摘下左手上的红玉戒指,递给百里决明,“这戒指上的暖玉可以弥补先天不足,我打小爱生病,还招鬼,母亲的老天师给我算命,说我前世当了太久的鬼魂,阴气积在了魂魄里。老天师旷工出去玩儿的时候,在一个没人的沼泽地里找到了这块红玉。这个戒指可以补足魂魄缺陷,就是要一直戴着,下了就没作用了。”

女郎笑眯眯,眼睛里落满细碎的晨光。这一瞬间,百里决明仿佛又看见了活泼艳丽的阿兰那。

百里决明擦着这戒指,心中酸涩:“你把戒指给了我,那你自己呢?”

“我没事的啦,”兰若拍拍胸脯,“我现在可厉害了,一拳能打十只恶鬼。”

她扭过头,看姜晚东西都收好了,她急匆匆道:“不说了,有什么问题来客舍找我,我先走了!”

姜晚出了门,她小尾巴似的跟上去。到木廊底下,他回身,身后的女郎跳脱秀丽,好像永远没有烦恼似的。不知道她是没心没肺,还是真的不在乎。百里决明何许人也,卖给他人情,寻常人必定要讨回足够的回报。他垂眸问:“这样珍贵的法宝,如此容易就给出去么?”

“给啊,”兰若说,“谢寻微好漂亮,说不定以后可以找他玩呀!”

找他玩儿,和他睡觉。母亲说,漂亮儿郎难得,要主动!

她望着姜晚,眼前的青年人眉目清俊,惯常一副冰冷的神色,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扁扁嘴,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睡到阿免呢?

少女的眼眸仿佛浸过春水,是一种湿润的黑。北地的女郎都这么善良么?姜晚望着她,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发顶。

冷不丁被摸头,兰若眨了眨眼,“欸?”

姜晚放下手,别开眼说道:“我不叫姜日免,我叫姜晚。”

百里决明去厨房做了汤包,拎着食盒回小院。谢寻微刚起,坐在窗边梳头发。一枝西府海棠欹斜着伸进窗棂,小风拂过,花枝辣动,花瓣飘进来,顺着他乌黑油亮的长发滚落。百里决明蹲在他膝前,捧起他的手,为他戴上戒指。兰若把红玉戒指戴在拇指上,寻微只能戴食指。

百里决明道:“这个戒指吃饭睡觉洗澡都不能下,要天天戴着。我阿母转世的那个娘子说了,它可以弥补先天不足。寻微,说不定你的眼睛明天就能好了!”

戒指戴上手,没什么独特的感觉。谢寻微并不抱希望,要疗愈魂魄之疾谈何容易?其实对他来说,无所谓目盲与否,他只求同师尊相守。若还有什么希冀,便是师尊乖乖爬上床榻,可怜他看不见,坐上来自己动。

“师祖母这一世过得好么?”他问。

“挺好的吧,我看她傻乐呵的,应该挺开心。”百里决明挠挠头,“我还看见我阿叔了,他俩又遇见了。上一世他们阴差阳错没在一块儿,这一世要是成了就好了,我得想想法子帮帮他们。”百里决明叹气,“我真孝顺,我阿父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

谢寻微失笑,“对了,师尊,你尿床了。”

“哈?怎么可能?”百里决明震惊。

“今早我起来整理被褥,被窝里是湿的。”他指了指昨晚百里决明睡的床榻。

百里决明掀开被子一看,屁股那块地儿果真湿了一块。

他怎么可能尿床?

这难道是……

谢寻微忧愁地蹙起眉尖,“莫非是梦泄么?‘心为君火,肝肾为相火。君火一动,相火随之,而梦泄焉。’”他唇畔浮起暖昧的笑影儿,“师尊因何搅动了心火?”

百里决明不可置信,“我都死了,还会梦泄?”

“会呀,”谢寻微道,“师尊的肉身一直保持在软货的状态,何况即使尸身僵硬,那处亦能奋力而起。师尊昨儿梦见谁了?”他歪了歪头,问,“是我么?”

百里决明气急败坏,“快忘了这事儿,我数三下,三二一,忘了!”

他快要疯了,不敢看谢寻微,返身抓起被褥跑到院子里头刷洗。他觉得他不能再和寻微睡在一个屋里了,现下冷静下来,脑子里寻微光裸的触感依然挥之不去。谢寻微侧耳听着院里哗啦啦的水声,黄铜镜里映照他唇畔的微笑。师尊并没有梦泄,被褥上湿的那一块儿是谢寻微倒了点儿茶水上去。

师尊这个傻瓜。谢寻微惆怅地叹息,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再次睡到师尊呢?

晚上,姜晚练完剑回小院做菜,将剁好的鸡肉放入锅里,转头便见兰若可怜兮兮蹲在栅栏外面,眼巴巴望着他的锅。

姜晚:“……”

她的目光太饥渴,姜晚无法忽略,道:“为何又来?”

兰若泪眼汪汪:“你不喜欢我来找你玩儿呀?”

姜晚沉默。

兰若深吸一口气,仿佛壮士断腕般痛下决定,“好吧,我不打扰你了,那我去找谢寻微玩儿吧。”

虽然很舍不得姜晚的锅,但是人家既然不喜欢,总缠着人家不好。兰若站起身,背影萧瑟地往外走。她难过地想,不知道谢寻微会不会做好吃的姑苏细面。

“兰若。”背后的人唤她。

她懵懵然扭过身。

“谢寻微不会做饭。”姜晚低垂着长睫,在桌上摆上两副碗筷。

兰若眼睛一亮,“你同意我一起吃啦?”她乐滋滋跑回来,小蝴蝶似的飞到桌边乖乖坐下,捧着碗筷等面吃。星光下,女郎笑弯了眉眼,腮侧浮起两个梨涡,“阿免……哦不,阿晚最好了!”

姜晚默默挪开眼,再也没法儿专心致志地煮面条了。

经筵继续进行,百里决明痛苦,那帮小兔患子也痛苦。世家里百里挑一的俊秀,花一个月的时间听百里决明胡扯,还得上交课业。百里决明心疼他们,更心疼自己,每次道论让他们交几百字就完事儿。姜晚是个好学的,常来客舍找寻微玄谈。他每次来百里决明都避开,免得他们谈到一半问百里决明的看法。百里决明没有看法。

他专心批改小兔崽子们呈上来的课业,没成想他阿母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光这几百字还能错一堆,满纸鬼画符。听说北国部族文字演化出自己的文字,和江左并不相通,难怪阿母写成这个狗屎样子。

百里决明有心偏袒她,奈何看到这满纸污糟,实在偏袒不下去,打回去让她重写。几次课业之后,她交上来的东西忽然能看了,百里决明甚感欣慰。好几天没去看望阿母和阿叔,今天傍晚批完课业,百里决明再次离窍去那僻静的小院。

阿叔依旧在切菜,这回鸡肉多了一盘,他还往锅里打了两个蛋。阿母坐在桌前,埋头写着什么东西。百里决明凑过去一看,好家伙,她在抄阿叔写的道论。难怪她交上来的东西能看了,敢情是阿叔帮她写的。

“兰若,看懂我写的了么?”阿叔回眸看她。

阿母诚实地摇头,“字儿我全都认识,连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阿叔仿佛早已料到,没什么表情,道:“你先抄,吃完饭我解释给你听。”

“干嘛这么认真嘛,”阿母晃着腿,“我觉得百里决明也看不懂。”

百里决明气笑了,要不是看在这丫头前世是他阿母的份儿上,百里决明明儿就让她扫台阶去。他凑过脑袋,端详她手里的道论。仔细一看,还真他娘的看不懂。

百里决明:“……”

姜晚摇摇头,“百里前辈是大智若愚。”

这几日他与谢郎君谈玄,获益匪浅。郎君年纪与他相当,见识却十分深厚,妙理超悟,旁征博引郎君自小师从百里决明,想来定是百里决明言传身教的缘故。

兰若撅着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然而无论如何,这道论都要继续抄下去。

姜晚捞面,又是一大一小两碗,大的给兰若,小的给自己。这回面里还有新挖的山笋,嫩得很,青青白白,像美人的指尖。看起来很好吃,百里决明决定明天做给寻微尝尝。兰若吃得饱饱的,打了个嗝,高高兴兴走了。她和前世一样,梳一把大辫子,蹦起来辫尾跳得高高的。姜晚目送她离开,晚霞洒落他的眉目,疏疏朗朗。他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一捆石榴红的发带。是他清晨下山买菜的时候在路边看到的,终究还是没能送出去。

百里决明瞪着那发带,气得要吐血。他这阿叔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没记性。前世他若是送出了那把象牙梳,指不定阿兰那就喜欢他了!阿叔回了房,将发带压在书册里,百里决明藏在他影子里,默默记下了那本书的位置。

回到客舍,寻微已经睡下了,百里决明脱了衣裳,蹑手蹑脚上床。到了榻边,想了想,抱起被褥,往门外走。还是不要同睡一间屋子了,百里决明怕自己变成禽兽。

他不是没想过,干脆顺从本心,同寻微在一块儿得了。可是寻微每一次回来,他都必须和寻微划清界限,假装以前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分分合合,太痛苦了,倒不如从今往后都不要有情意的纠缠。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他只和寻微当师徒。

刚要跨出门槛,寻微那儿传来低低的声儿,“师尊,你去哪儿?”

百里决明回过头来,“我去隔壁睡,反正你有事,喊一嗓子我就来了。”

谢寻微睁着空茫的眼,苦笑了声,“师尊嫌我麻烦了,不愿同我同屋?”

“怎么会?”百里决明急道,“我就是怕……怕……”

“怕什么?”谢寻微支起身来,半边衣裳滑落肩头,朦朦的光线里,他的锁骨与肩膀白净如玉石。

百里决明的眼睛好似被烫了下,忙挪开视线。

“师尊,你过来。”谢寻微道。

百里决明犹疑了下,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偎进百里决明的怀抱,灼热的气息喷洒在百里决明颈间。谢寻微轻轻问:“师尊在怕什么?”

明明早就是夫妻了,因他重投了次胎,就要划清界限么?谢寻微想,师尊真是掩耳盗铃。

他从袖间伸出手,在师尊胸膛上画圈,委屈道:“师尊最近都不抱我了。”

那是因为你勾引人!百里决明气恨地捉住他的手,胸口还残留着战栗的酥麻。

“别乱动。”百里决明闷闷地说。

“师尊,你到底怎么了?”

谢寻微贴着他,独属于他的香气笼罩了百里决明,他支起身,温热的唇擦过百里决明的耳畔。痒,百里决明连绒毛都在颤抖。谢寻微忽然张嘴,轻轻咬了口他的耳垂。仿佛一个开关被触及,百里决明浑身一震,热血疯狂上涌,压过理智,那夜赤裸的谢寻微又回到眼前,他将谢寻微推倒在床。

谢寻微躺在他身下,乌发蓬松,衣襟大敞,因潮热而透红的白皙胸膛上下起伏。

亲他。肏他。

心里有个念头狂躁地叫。

“我知道了,”谢寻微馨馨然微笑,拉起百里决明的手抚摸自己,“原来是师尊心里有鬼。”

百里决明剧烈喘息着,眼睁睁看着他引着自己的手掌一路向下。

“不,”谢寻微唇瓣张合,艳若桃李,“应该说,师尊心里有我。”

作者感言

杨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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