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珣隔了三年第一次回云顶的那天,南方倒春寒刚过,程澍为了推进延禾的进度,在冗长的会议当中犯了一次病,梅可将他带回办公室,对会议室里的人只解释说是劳累过度,那场会议便如此中断了。
章珣后来接到梅可的电话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程澍的医生,那个叫弗瑞斯的美国老头。
弗瑞斯告诉章珣,三年中,程澍经历了无数次日本光电诱发电位,也就是肌电图系统 MEB-5500 测试,测试中,靶声刺激为高频钝音 2000Hz,每一次测试,平均 30 次叠加识别靶刺激,程澍通过率大都很高,但他有个必要条件,他必须在测试的时候想起章珣,每每如此,他的 ERP 波形的潜伏期和波幅都会呈现出一个好看的画面。
弗瑞斯说,比起我,你更像他的医生。
那天章珣从弗瑞斯那带走了程澍,程澍的车子径直开回了云顶,章珣从电梯出来的时候,李姨迎了上来,跟他说,“章先生回来了。” 语气像是章珣从未离开过。
章珣去了氧舱,再次看清了投影上的录像,他想起不久前独自在程澍开的套房里放肆的自己,随后被程澍从身后箍在了怀里,程澍好像并不会对这样的画面感到羞耻,在他看来,做. 爱是最直接有效的排解思念的方式。
现在,章珣曲着腿躺在氧舱的沙发床上,程澍重新回到他身上,章珣便用胳膊圈住了他脖颈,“明天得回北襄开月度会,思让要在临海留几天,你能不能差人帮我照顾照顾?”
“怎么照顾?”
“看着就行,” 氧舱很小,章珣很轻的说话听起来也很响亮,于是动了动,调了个舒适的姿势,“我担心近舟哥不见他,他自己跑去喝酒。”
“好。” 程澍答应的时候,章珣的腰身因为程澍而很被动的拱了起来,那会程澍的手从他后腰下面的空隙钻过去,将他固定在同一个位置......章珣很快就没了着力点,手指在他背上留了看起来很乱的一片抓痕。
翌日,上午,和博远科技的长期合作合同签完,章珣一刻没停的赶去了周思让住的酒店,路上还给买了好些吃的喝的,敲了半天门,里头才有了动静,周思让开门时还在系浴袍的腰带,见是他,瞬间清醒了,“你今天不是回北襄么?”
“一会儿走,你好点了吗,”章珣抬起手上的袋子,“给你买了吃的,和一些解酒药,免得头晕,你现在吃点儿。”
说话就要往里去,周思让没来得及拦住,章珣和正在穿衣服的梁近舟撞了个正着。
“……” 梁近舟胡乱扣了两颗衬衣扣子,而后俯身捡起地上的车钥匙和钱包,再走到章珣面前,“你们聊,我先撤了。”
“梁近舟!”章珣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叫他,“你不是要跑吧?”
梁近舟走到门背后,回过身,“跑什么,我得去挣钱啊,” 说着,指向一旁的周思让,“这小逼崽子你养得起?”
章珣噤声了,梁近舟走后,周思让去洗了个澡,出来时站在浴室的化妆镜前吹头发,章珣就在浴室门口靠着,等他发话。
“哎呀,我说过不勾引,不强迫,不欺骗,这些我都做到了啊,” 周思让关了吹风,“是他昨天稀奇古怪突然接了我电话,装的人模狗样的过来问我要不要紧,我忍不住骂了他两句而已。”
章珣听着好笑,视线挪到他屁股上,“那,你还好吗?”
周思让伸手过去摸了摸,组织了一下语言,神色复杂的说,“他昨天,不敢,他说没从那儿进去过,怕把我弄坏了。”
“所以没做?”
“我拿大腿根夹着...... 算做了吗?” 周思让一点不避讳,直言,“真行,他一夜没睡,天还没亮又压着我,那你说他这一个月不回信息不接电话干嘛呢,欲擒故纵?”
“可能还没想好吧,”章珣替梁近舟找了这么个理由,之后放下抱在胸前的胳膊,站直了身子,“我得走了,你后面什么安排?”
“梁近舟说晚上来接我,一起吃饭。”
“行,”章珣往外走,“那我先走了,航班快到点了。”
周思让便送他出去,扒着酒店房门冲他嘿嘿的笑,“珣呐,梁近舟下流是下流,但也许没你想的那么风流呢。”
“哦。”章珣哐一声,给他把门带上了。
从楼上下来,章珣还忍不住腹诽,这没在一起,他的话是忠言逆耳,在一块儿了开始觉着他对梁近舟有偏见了。
如此,差点气的发笑,电梯门一开,刚要出去,眼前却是黑压压的一片,三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为首的问,“你是章珣?”
章珣下意识点头,“有事么?”
“有人要见你,跟我走吧。”
说完也不等章珣答应,几个人上前将他围住,章珣呆在他们围成的三角形里,被迫跟着他们出了酒店,又上了一辆商务车。
车子疾驰,章珣被夹在两个人中间坐着,手刚一动,就听前头副驾驶上的人说,“章先生,程董今天只见您一个人。”
章珣兜里握着手机的手又松开了,他两手交握,放在腿上,指腹间不知所措的摩挲。
程天旭住在私立医院的单人病房,身边摆着些监测仪器,章珣进去的时候,能听见仪器发出的规律的声响。
章珣不意外,这个人和三年前在 V.T 见过的就是同一个,只不过又苍老了些,因为生病,看起来没什么气色。
程天旭也等了有一会儿了,但他是意外的,见章珣走进来,恍惚间觉得这和三年前差人拍回来的照片里的孩子不是一个人。
“坐。” 程天旭温声说。
恰时有人搬来椅子,章珣犹豫间还是坐下了。
“我原以为,程澍喜欢的人,身上多少要带点南黎或者程澈的影子,你谁也不像,他怎么喜欢你呢?”
程天旭的话,章珣听不懂,他怎么喜欢你呢,是疑问还是遗憾,他也分不清,坐在那,有些踌躇,但并不紧张。
“你今年,有多大了?”
“25 了。”章珣说。
“差了九岁,” 程天旭注视着他,嘴里道,“去北襄那年你才 22 啊,辍了学,带着弟弟在北襄生活了三年,日子过得苦吗?”
章珣想,他应该是想问,没了程澍的支撑,日子好不好过,于是回话,“日子怎么都是过,我弟弟很懂事,没让我操心。”
程天旭沉默了一阵,视线落在他手腕上,“表不错。”
章珣下意识的握住了戴着表的手腕,又听他说,“这趟来临海呆了一阵子了,程澍也没说把你带过来让我见见,今儿个是我唐突了。”
“程老先生,您别这么说。”
“性子真好啊,” 程天旭叹道,“可惜了,你要是个姑娘,进我程家的门,多简单。”
章珣握着手腕的手又紧了紧,一时没吭声。
程天旭仓促的咳嗽了几声,平息下来后,接着说,“过段时间延禾那个项目正式运营,程澍该忙起来了,嘶,你说那孩子,为了挪走南黎的骨灰,放弃了多少东西?继承权他不要,你他不要,命他也不要,你都知道吗?”
章珣听到这里,抬眼直视他,“知道…… 什么?”
章珣从医院出来,手机上有无数的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他点开,却什么都看不清,只有程天旭的话还在耳边来回往复。
“他没告诉你啊,” 程天旭诧异道,“那年你跑去卡萨,我给了他一个选择,留下来我答应他迁走南黎的墓,他若是执意要走,不仅墓没得迁,往后你跟的就是个三十多岁一无所有的废物。”
“你真的以为自己很重要吗?他有病的,他身上的偏执让他以为他非你不可罢了。”
“时间确实过得挺快,他马上要完成答应我的项目,以后南海星程是他的,南黎的骨灰我也会还给他,但这里头,没你,明白吗?这次还是跟当年同样的选择,你猜猜,他是要你,还是要他母亲的骨灰?”
“章珣,他是天才,他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你就真的那么想让他为了你抛下他十几年的努力,把他变回什么都不是的疯子再拴在身边?”
……
烈日当头,晃的章珣根本睁不开眼,他后知后觉的明白,程天旭的话,不是给程澍的选择题,而是给他的。像这样给人出题的习惯,也许是他们父子唯一相似的地方,而章珣只需要明白,章珣是男人,进不了程家的门,章珣是普通人,他不能把一个天才拉下神坛,章珣也是罪人,他爱上了一个本就不自由的人。
可他舍不得,章珣悲戚的想,章珣也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他觉得难过,不是因为程天旭刚刚警告他识相点,而是他从程天旭的话里证实,程澍这么多年,带着艾斯伯格综合征和他身上所有的共病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中,压迫,控制,原来他只是‘作品’,不是‘儿子’。
难怪他那么恨,难怪......
“诶小兄弟,走吗?”
出租车停在面前,章珣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去哪个位置?” 司机又问。
“南海星程。”
梅可在楼下接到章珣,上去后将他带进了程澍的办公室,程澍是之后进来的,关了门看见他的背影,叫了声,“章珣。”
章珣带着笑回身,“惊喜吗,我改航班了。”
程澍朝他走去,将他圈在怀里,“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舍不得你,”章珣说,“你忙吗?”
“不忙。”
“那我们做吧,现在。”
里间的休息室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浴室。
程澍坐起来,抱着他伸手捋开了他额前汗湿的碎发,“章珣,你怎么了?”
“我没事,”章珣软软的朝他贴过去,绵绵无尽的向他索吻,“程澍,程澍,你亲我好不好?”
程澍便亲他,手心摁着他后背,感受着他扑通的心跳。
情欲让人失智的瞬间,章珣拿着他的手让他……
程澍随后翻身将他压在了床上,“章珣,看着我。”
章珣听了话,迷乱的看向他,好久才说,“可不可以再快一点,” 还说,“我想多几次。”
程澍看着遍体润红的章珣,觉得章珣真的很任性,尤其在想要的时候,身子软若无骨,喉间深一声浅一声的,勾的人离都离不开。
今天几次程澍没算,睡之前章珣趴到他身上又和他接吻,程澍不知道怎么哄了,只好轻轻拍着他背,直到他不再撒娇,呼吸变得均匀,睡着过去,程澍才微微抬头亲了下他的头顶。
再往后时间已经很晚了,醒来的时候休息室里一盏灯都没有。
程澍坐起来,脚触开了地灯,灯光晕开,身边无人,只有床边几上放着一张字条——
【程澍,我回北襄了,组里安排了出差,这阵子暂时不过来了,照顾好自己。——章珣】
看了好一阵,程澍将字条放下,拿了电话拨通内线,“老爷子今天见外人了吗?”
那头回话,“没有,医院来消息,程董已经昏睡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