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德三十一年春,萧元宝觉着他整个春里好似都在宅子中消磨过的。
正二月间,待产鲜少出门,肚子里的小崽子总算是卸货以后,又在家里头坐月子。
“瞧这小崽儿,吃了些奶便睡了,醒了动弹一二,也不见哭闹,自个儿安安静静的又睡了。”
祁北南瞧着在小床上的崽儿睁着一双葡萄儿似的大眼睛,就那么直溜溜的望着他,越看越是喜欢。
这才生下半个多月,已经比将才生下时要更水灵一些了。
家里人都说惊蛰生得更像他一些,这般小就可见着眉毛鼻子与他相像了。
他说一点点的奶娃娃怎看得出像不像谁的,不过如今瞧着,还真有那么些道理。
“他还是个小家伙,那么一团儿,抱着跟一包棉花似的,精力就那么些,吃了睡觉,醒了再吃,这样才能快快长大。”
萧元宝见祁北南素日里头看这孩子百八十回的,竟也都瞧不腻味,只越是瞧,反倒越是爱了。
倒也不怪他爱,他们萧家和祁家人丁孩子都单薄,如今好不易有了个后,哪里有不稀罕不爱的道理。
祁北南道:“哪里个个孩子都像我们家惊蛰一样乖巧的,我见罗听风他们家的姐儿还多闹腾,说是总半夜里头醒来哭闹,窝在小床上还不肯睡,非得是人抱着转圈儿的哄才睡的了。”
萧元宝倒是也听桂姐儿说过带孩子不容易,也琢磨着想请个奶娘夜里头帮着照看。
只寻奶娘要在孩子生之前就留意着寻,临到头了反而不好找。
他们家的奶娘是蒋夫郎帮着寻看好的,孩子生之前就领了来与祁北南还有萧元宝过了目,奶水很好,又是个话少踏实的妇人。
能定下这样的奶娘,还是因着蒋夫郎在外头看着铺子的时候,这妇人很爱吃他们铺儿里的酱菜,时有过来买,又就住在京都外城上,一来二去的就识得了。
“我也有几日没得见桂姐儿了,不知他们可寻到好的奶娘了。”
祁北南道:“寻着了,孩子已经教奶娘带着。鑫哥儿不是来了京张罗着要开绸缎庄么,她这些日子好似是在与他帮忙。”
萧元宝道:“说来,自我月份大了就没如何看长春楼的生意,如今月子里头,也是去瞧不得。”
“你啊,竟也跟爹似的劳碌命一般。铺子里的生意稳的很,我前儿个才去看了账,如今月里头能有一两百贯的进账。”
萧元宝听此,心头稍安了些。
取了拨浪鼓,轻轻的波动着逗小惊蛰玩儿。
“哥儿,吃饭了。”
蒋夫郎进来时,就见着两个大人并头蹲在小床前,正逗孩子逗得欢。
两人的喜欢这孩子,紧得跟甚么似的。
萧元宝午睡的时候都要将小孩子抱到床上去挨着睡才欢喜,祁北南也是,下职来跟风似的就蹿进了屋里头,时常官服都没换,就先去了孩子跟前。
不瞧看个两刻钟是舍不得前去换衣裳的。
不说这小两口喜欢,他和萧护这般做长辈的也喜欢的很。
“今儿老师给我做了什麽吃?”
萧元宝闻听来了饭菜,这才起了身去净手。
“与你做了个布瓜鸡子汤,清蒸了两尾黄鱼,炒得是个应时青菜。”
蒋夫郎与文哥儿将菜与他布在软榻前的小桌子上,如今他坐月子,都是一个人单吃。
萧元宝瞧那清蒸的黄鱼肉白,便去夹了一块,蒜瓣似的肉,瞧着便可口。
“这黄鱼新鲜肉厚,老师定是一早就去市场上了,否则怎买得了这样好的黄鱼。”
蒋夫郎笑道:“你才生产,月子里头饮食最是要紧,若不在这时间里把身子养好,将来落下病根儿,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祁北南闻言,也道:“正是这个理。再辛劳你这四十来天,好生听蒋夫郎的话,不去受风冷寒,乖乖照着蒋夫郎与你做的菜吃,待出了月子,由你吃喝。”
萧元宝好笑道:“倒是说得我吃这些受了委屈似的,老师日日变着法儿的做菜与我吃,都是滋补养身的菜,怕我吃得腻味,半月上就没见着两回重样的。”
“昨儿吃的是山药炒木耳,金针豆干,小白菜汤;前日又是水煮青虾,炒菘菜,猪骨汤.......”
“月子里吃的再舒适不过,只出不得门乏味些而已,旁的再是没有。倒是累得一家人为着我忙前忙后。”
蒋夫郎道:“这有甚么忙的,即便是忙一些,为着你呀,也是心甘情愿的。”
萧元宝听着,心里头暖滋滋的。
从怀了孩子到小家伙出生,这些日子当是最暖心不过的。
“我抱惊蛰转转,总是躺着也不是个事儿。”
祁北南见此,小心将小家伙抱了起来,转再送到蒋夫郎怀里去。
瞧着去了廊子上,他才到萧元宝跟前去坐下。
“你吃一口,这黄鱼是真好吃。”
萧元宝夹了鱼肉送去祁北南的嘴边。
祁北南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张嘴尝吃了一口,肉嫩清甜。
“是好吃,不过下回可别再喂我吃了。”
萧元宝忍不得笑:“祁大人还偷吃夫郎的月子餐,传出去是有些惹人笑话。”
“如今我是教你捏了把柄去。”
萧元宝道:“我可不是那般捏着人把柄行坏事的人。”
“方才我听老师说月子里很要紧,最是要保养好身子,否则落下病根儿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祁北南点点头:“是啊。”
萧元宝眼睛亮了亮,道:“既也是保养,我觉着和咱长春楼便能挂钩。这天底下那样多的人口,但女子和哥儿占半数多,这些人大抵上都是要生产的,生产便得坐月子。”
“就教咱食铺里配个二十日不重样的月子餐食出来,滋补保养身子,月子里头四十日的时间,餐食只重样一回,讨个新鲜劲儿。再来,将餐食仔细的按着夫郎娘子产后体虚来补,对症下药。”
“虽说并非是所有夫郎娘子都能有条件吃得起,可总还有一部分人能需要的。”
祁北南闻言默了默,道:“市面上食肆那般多,什麽花样都有,倒还真不曾见着有专为妇人娘子产后所做的月子餐。”
“若是咱们铺子里真能出月子餐,一来稀奇不说,二来,也算是造福了。”
以前他倒也敬重做母亲和小爹的,知生育辛苦,可到底也只是听其辛苦。
真当是切实见了萧元宝怀胎十月,又生产了那么多个时辰,方才深晓生育何其不易。
然则已是如此的辛劳,却还少见专门为这些生产之人行好的事和物。
“你也觉着可行!”
萧元宝瞧祁北南未有不赞同的意思,心中更是高兴。
“嗯。”
祁北南应了一声,转又道:“不过时下你不可前去长春楼里头。”
“我晓得的,月子里我不出去教家里人担忧。”
萧元宝道:“我就在家里研制食谱,等出了月子再去办。”
本是月子里头过得乏味,这般又有了事做,萧元宝打起了精神来,人都抖擞了许多。
他唤了桂姐儿前来,和着蒋夫郎一同研究如何让月子餐,尽可能好的兼具疗养补身与可口好吃这两项。
所幸是萧元宝和白巧桂对做月子餐这件事都颇有兴致,许是才生产过不久,又还吃了生产的苦头,心中也想着能为同是这般境遇的人做点什嚒。
一同忙活着,待萧元宝出了月子时,已经研制了一套完整的月子餐来。
有了这般好食谱,当即便送去了长春楼里。
如今在京中长春楼已然是提的起名号的食肆了,素日里头虽进门吃堂食的还是不多,可到底比开业那几个月里要好了不少。
这朝宣扬上了新花样也不必往前那样的麻烦,夏里冰茶冬里暖汤养着的那一杆子跑闲汉可派上了用头。
用一斤干果子请了闲汉吃,吩咐他们跑闲的时候宣扬一声食肆里头上了新花样。
这些个长期靠着长春楼跑闲的闲汉也乐意办这事儿。
靠着长春楼的生意吃饭,食肆的生意更好了,他们的活儿才能更多。
如此,不出三日五日的光景,城里许多人户都晓得了长春楼里头出了专为娘子夫郎生产所做的月子餐。
不同食材,不同价格,好几套供人挑选。
此般寻常老百姓人家也有了能吃的起的。
开了一载食肆做下了口碑,如今上了新花样,许多食客还挺是买账。
生意又起了一截。
下半年上,萧元宝去点看账目,发觉铺子的营收竟能挣到四百贯上了。
即便是刨却成本,那也还有三百贯的进账。
他与桂姐儿合开的食肆,分做两人的账,一人月里也能进百贯之数。
这般入账,已然很是了不得了。
萧元宝也稀罕,月子餐才出来时,生意是好了些。
可这月子餐并不是人人吃,月月里都吃,真能做上生意的也就那么点人。
上半年里头进账也就三百来贯,下半年上如何涨得那样快。
细下里盘账,发觉吃旁的食疗菜的食客增了许多。
“真正吃月子餐的客不多,可月子餐带来的客却是不可计的。”
祁北南笑与他道:“长春楼出了月子餐,外头一片赞誉声,食楼的口碑提升了一大截,慕名前来的食客就多了。”
萧元宝道:“原来如此。”
“你可是越来越会生意了,把月子餐的价钱做的低,食楼的口碑给做高了。”
萧元宝得意的扬起下巴:“我哪里有那样多的心眼儿,许是好心办好事。价钱做的不高,本便是想照顾生产了的娘子夫郎的,只是没想到会达到了旁的效果。”
祁北南握住人的手:“总之,是越发的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