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筝羽早听说祝龄不再是哑巴的消息,但从未亲耳听过他的声音。他本来就喜欢找人聊天,这次祝龄和林千山亲自来了,他还哪有放人清闲的道理,从到家那天,就一直跟祝龄聊个不停,晚上还要睡在一起。林千山对此颇有微词,但都被小羽以小别胜新婚为由驳回。
他们一直在这,难免也会看到熟人。
晚上人都歇了,祝龄和陈筝羽睡同一张床,放电影当背景音,聊些有的没的。
祝龄问他:“我好像看到秦跃了,他是来找你的吗?”
陈筝羽满不在乎:“不是吧。谁知道他怎么在这,他从来没找过我。”
“是吗?”祝龄有点疑惑,但发觉小羽不太爱聊这个话题,他倒也不太会找话题,小羽不讲了,房间里瞬间安静下去,祝龄总想找话题,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攥住被角纠结地拧了好几圈。
陈筝羽眼睛转了转,拍拍祝龄的脸:“你想不想听笑话?”
这句话来得正是时候,祝龄急忙点头,像生怕错过这笑话似的。
陈筝羽笑道:“你不知道吧,那个人在我们这等了好久了,每次我出门,他就躲起来,还以为我没看见他呢。以前他还会在校门口等我妹妹,让妹妹给我带话,请隔壁的婶婶过来说好话,可我从来没认真听过。”
“他一直等你吗,这几年。”祝龄问。
陈筝羽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知道啊。可能是吧,但白天站在外面等,也不妨碍晚上跟别人上床啊。你知道,男人嘛,发情的时候谁都拦不住。”
祝龄记起他和秦跃曾经恩爱的那段时间。即便他现在知道小羽并不爱秦跃,也很难想象甜蜜的依赖和无底线的宠溺是能演出来的。
爱是可以表演的吗?演来给谁看呢。
“有一次他来找我,说他还喜欢我,说他知道错了,只要我跟他回去,就把我一家全接到市里,还会帮我妹妹安排好学业和工作。”谈到家人,小羽放低声音,像怕惊扰谁似的:“还好他们不知道。否则我或许会想,为了爸妈和妹妹,去陪秦跃睡几觉也没什么。”
电影进行到高潮部分,祝龄盯着小羽眼中反射的、不断变化的彩色光点:“我以为你真的喜欢过他。”
“是喜欢吗。”小羽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跃出身很好,就算再不学无术,好歹也是大学生。小羽十九岁从大学退学,去打工还债,付妹妹的医药费,他多羡慕大学生,多想自己也有富足美满的家庭,不用思考太多,混吃等死的日子谁不想过呢。
可他也明白自己最需要钱,父母倾家荡产为妹妹治病,如果最后没救下妹妹,他们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最初的相处是快乐的,秦跃没什么本事,只擅长吃喝玩乐,小羽跟他玩得很开心,见识了许多超出认知的东西,这份开心一直持续到小羽自己变成玩物。
富家公子怎么可能专情于一个情人,他被秦跃带去私人聚会,和其他人带来的宠物做了交换。
那晚很漫长,也很热闹。
秦跃没有安慰他,看见他身上凌乱的痕迹,绑住他用皮带抽,质问他为什么被别人玩也能这么爽,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的人了?
小羽终于意识到,面前的人和自己的关系仅仅是一场肉体交易,他得到了很多钱,就必须要付出尊严和自由。
为这件事,秦跃将他严格拘束起来,长时间的束缚憋得他发疯,他想说话,不知道具体说什么,但只想张口,只想有人听见并回应,可秦跃留给他的,只有空房间、笼子和几面白墙。
他被关在笼子里,秦跃在外夜夜笙歌,刻意向他展示外面带回的浓重香水味,和胸前满是情色意味的红痕。
他不懂这究竟是不是一种报复,秦跃在为他和别人做过这件事报复他,可当初将他换给别人的,不也正是秦跃吗?
电影播完,主角得到了意中人,故事完美落幕。祝龄准备睡了,小羽也没再说话。
第二日一早,陈筝羽带祝龄去街上玩。小羽人缘好,走到哪都能跟人搭上话,祝龄不太习惯跟陌生人沟通,比手语装哑巴,像个小挂件似的跟在小羽后面。
小羽跟水果店老板聊得开心,临走时老板多送了一颗枇杷,小羽把它给祝龄,让祝龄拿着吃。
他在前面叽叽喳喳,见到谁都聊两句,比如什么今天好呀,田里怎么样啦,种的菜发没发,我这个新剪的头发好不好,遇见带小孩的就逗一逗,遇到熟人就打闹两句,祝龄虽不说话,可也始终跟着笑。
直到过路人的闲聊中掺进一句不太明显的“今天好吗”。
小羽瞬间变脸,拉着祝龄绕开那个人,往桥上走。
祝龄倒是早早留意到他了,小羽买水果时他就站在远处,看样子像在排队。小羽一路上和很多人有说有笑,他以为轮到他了,便小心翼翼地,学那种闲聊的语调,问:今天好吗?
当然是得不到答案的。
小羽头也不回,祝龄回身瞧了瞧,发现秦跃还站在原地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羽塞给他一盒草莓:“别看了,都走出这么远了,想要什么我在前面给你买。”
他们玩得很开心,至于秦跃,大概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小羽不在意他,祝龄也没有过多关注。
傍晚,他们在院子里玩牌。
祝龄和小羽一组,林千山和小羽的妹妹一组,其实就是三个大人一起哄妹妹,妹妹一次都没输过,越玩越投入。
林千山起了坏心眼,故意输一把,妹妹不敢相信,问林千山为什么变得那么笨,林千山和祝龄一起哄妹妹,小羽看了一会儿,独自出门去了。
秦跃果然在门外等他。
晚春树发出绿嫩的叶子,月光柔柔洒下,投映出斑驳的树影。秦跃一个人站在路边,穿得很单薄。
六年过去,他成熟了些,也学会了隐忍和等待。
“今天好吗?”秦跃执着地问。
小羽随意道:“挺好的。”
秦跃多看他几眼,但很快低下头去,他害怕今天看多了,以后再没得看。都说人与人之间缘分有限,见一面少一面,他宁可一天只看小羽一眼,也不要某天见得多了,透支未来一辈子能相遇的缘分。
“我还以为你不会见我。”秦跃说。
小羽走近几步:“本来是不想见你。刚刚和祝龄他们玩牌,输了点钱。”
秦跃给他打钱过去,让他玩得尽兴,如果可以的话,每天见一面就可以了,他花钱买时间还不行吗?
可是小羽确认入账转身就走,仿佛完全不在意他。
秦跃还是感觉有点难受。
六年来,除他以外,小羽没有再谈过恋爱。他听说小羽爸妈想让他结婚,但是小羽拒绝了。
秦跃不知道这算不算给自己机会,毕竟小羽默许他跟踪,没有搬家,也没有明着赶他。可小羽也从不给他回应,他的话永远不会得到答复,他买的东西永远会被扔出来,他只要靠近就会被赶走。
陈家大门关闭前一秒,秦跃追过去。
“如果我再给你钱,明天还能见我吗?”
陈筝羽不答,狠狠锁上了门。